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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值得岁月长

时间:  2024-01-28   阅读:    作者:  林望荷

  要相信这漫漫一生,一定会有人穿山越岭,只为你而来。

  一

  赵雨丝在结束凉山的田野调查时,当地的毕摩给她和导师宋教授一人送了一只银铃铛。毕摩说这是吉物,能让人心想事成。

  宋教授问赵雨丝:“你有什么心愿?”

  赵雨丝咽了咽口水,试探性地说:“按,按时写完博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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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教授瞪了她一眼,把小铃铛塞到她的手里:“我的心愿就是你今年能觅得如意郎君,省得别人在背地里说我是灭绝师太,招的博士生个个都是女姑子。”

  赵雨丝揣着两只铃铛,欲哭无泪:老师,您有‘灭绝师太’的称号全是因为您手下的挂科率太高了好吧!

  回成都的路上,赵雨丝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宋教授安慰她:“左吉右凶,准是小铃铛给你招桃花来了。”

  宋教授的话刚说完,赵雨丝就收到了老同学程芋茹发来的微信。程芋茹说她要结婚了,希望多年旧友能捧个场。“捧个场”的后面还加了鲜艳的红包表情。

  赵雨丝吐槽:“老师,您这预言不准,桃花没招来,反倒又让我破一大笔财。”既是初中同学又是高中同学,得破多少财才对得起她这句“多年旧友”啊,她想想就觉得肉疼……

  返校整理完调研报告后,她又忙着跑去古镇调研,等程芋茹的电话打过来,她才想起人家要结婚这事儿。

  “雨丝,我们要开个单身派对,老同学们聚一聚。”

  赵雨丝认命地叹口气:“行吧。”

  “你来的时候,顺便把裴开原给我捎回来,他应该也在古镇附近。”

  赵雨丝愣住:“裴开原?”

  程芋茹在电话那头说:“对,就我之前那后爸带过来的便宜弟弟。我妈说好歹夫妻一场,也请过来喝杯喜酒,还千方百计要到了人家的联系方式,我看她就是图那份子钱……”

  赵雨丝一边整理材料,一边笑着说“好”。

  二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我这红翡镯子赔了……”

  “十万元?你怎么不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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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弄碎的……”

  赵雨丝到了程芋茹说的地点时,裴开原正涨红着脸被一个卖玉石的老板纠缠。围观群众说,貌似是这小伙弄碎了店里的镯子。

  赵雨丝走上前去,捡起地上的一小块碎玉,拿到阳光底下照了照,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照在那块碎玉上,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假的。”

  老板骂骂咧咧:“死丫头懂什么,这是我太奶奶从宫里带出来的,是水头好、品质佳的天然鸡冠红翡,我看你和他是一伙的吧?”

  赵雨丝不咸不淡地说:“放光弱、玉皮干、走向呈线性,你好意思说你这是天然红翡?开口十万元钱,有专家鉴定书吗?”

  老板嗫嗫嚅嚅:“这古镇里谁不知道我店里有块价值连城的红翡,早些年好多鉴宝大师把我家店门槛都踏破了。”

  外面有围观群众窃窃私语:“他家确实是有块好翡翠。”

  “哦,你那绝世红翡镯子就随便摆在能让人碰到的地方?唬谁呢,你敢不敢把这镯子送去我们学校化学院化验?”赵雨丝直直地盯着老板的眼睛,冷笑道,“这到底是不是你那枚好镯子,你自己清楚。C货火烧红,最多赔你一千元。”

  老板的脸涨成猪肝色,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裴开原连连叫好:“我去,妹妹,你太帅了!”

  赵雨丝白了他一眼:“要你喝彩?还不付钱,等着我替你掏?”

  裴开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钱付了,和赵雨丝一起离开。

  “你好厉害啊。”裴开原同她套近乎。

  “没,都是我胡诌的。”

  裴开原愣住:“那你怎么知道他那镯子是假的?”

  “因为他口中说的那个红翡镯子……”赵雨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早些年我朋友买来送我了。估计老板没放出风是还打算留着它当噱头。我朋友的父亲恰好是这儿的开发商,他同我说,这古镇上卖的玉石几乎都是C货,专门诓骗外地人。”

  裴开原的表情渐渐石化,平复好心情,才问这位富婆妹妹:“那镯子你能借我瞧瞧吗?”

  “早没了。送它的人没了,我就连着一块儿烧给他了。”她说得轻巧,可裴开原分明看见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裴开原坐上她的车,决定活跃一下气氛,他搓着手同她笑眯眯地搭讪:“漂亮妹妹要带哥哥去哪里?”

  赵雨丝抽了抽嘴角:“锦都酒店。”

  裴开原两手一拍:“巧了,我也要去。”

  “哦?哥哥去干啥?”

  “去参加我姐的婚礼……”裴开原顿了顿,又继续说,“欸,妹妹,哥哥这里有个活儿,你看你做吗?”

  “说来听听。”赵雨丝静静地看他表演。

  “你当我几天女朋友,帮我在我前任后妈面前蒙混过关就行,价钱好商量。”

  赵雨丝存了心想逗逗这死小孩,眯着眼说:“行啊,但你确定不需要先问问我的名字?”

  “成,酷妹妹,你叫什么名儿?”

  “不知道我是谁,你就敢上我的车?”

  “漂亮妹妹的车,不坐白不坐。”裴开原笑得贱兮兮。

  赵雨丝顺手就将车上放着的学生证扔给他,看戏似的瞧着他:“哥哥,你仔细瞅瞅妹妹叫什么名儿。”

  “赵雨,雨丝姐?”

  “怎么样,哥哥,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

  三

  其实赵雨丝和程芋茹大三以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去年程阿姨嫁到了成都,她们才恢复了联系。

  赵雨丝大二寒假去找程芋茹玩的时候,的确是见过裴开原几面,但那时候这小子才念初三,叛逆得很,她还被人当作心灵导师请去给他辅导过几天。

  后来程芋茹的花心老妈离婚,赵雨丝就完全没见过这小子了。啧啧,真是男大十八变。

  “真是男大十八变,小原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帅得阿姨都心花怒放了。”隔老远,程阿姨浮夸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阿姨也是风采不减当年。”裴开原睁着眼说瞎话,程阿姨被逗得合不拢嘴。

  赵雨丝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转身想去拿杯喝的,正好碰到高中时期的死对头向栀。

  向栀和其他几位女同学朝她走过来,笑得像不怀好意的食人花,果然开口就是致命一击:“欸,丝丝还单着呀?”向栀说的时候,眼睛使劲地往她那光秃秃的无名指上瞟。

  不蒸馒头争口气,赵雨丝撩撩头发:“是啊,但还好不缺人追,喏,就是程阿姨边上那个小男生送我来的。”

  向栀旁边的女生望过去,感叹道:“小帅哥啊,这是。”

  向栀一把挽上赵雨丝的手:“行,我们过去和小帅哥打声招呼,看看你是不是随便指了个场内最帅的来诓我们。”

  赵雨丝被向栀她们半拖半拽着到了裴开原和程阿姨的后面,正好碰上他们还在聊天。

  “小原有女朋友了没?”

  “呃……有。”

  “谁?”

  “就,雨丝姐啊。”

  赵雨丝站在他身后满脸黑线,这弟弟还真是张口就来,谢谢你了。

  “弟弟,你拿人家当女朋友,人家还只是拿你当备胎呢。”向栀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话。

  没想到裴开原却挠了挠头:“是我太心急了,其实还在努力追求中。”

  向栀再无话可说,拉着小姐妹往别处去了。

  一群人晃悠悠地闹到半夜,裴开原被几位姐姐灌得晕头转向的,小脸红红的,睁着双大眼睛,挨个儿给姐姐们鞠躬,把向栀她们逗得花枝乱颤。闹到后面,她们起哄,跟逗小孩似的,非要裴开原说哪个姐姐最好看。

  醉醺醺的裴开原伸出手指,晃来晃去,最后停在赵雨丝的面前:“她,她最好看。我十五岁时就觉得她最好看了,像,像仙女。”

  她们更来劲了:“那你要不要给仙女姐姐表个白?”

  裴开原乖巧地点点头,说着就往赵雨丝的身上凑过去。

  赵雨丝捏紧拳头,刚想把他推开,他就已经乖乖地靠在她的颈窝那里睡过去了。

  众人大呼“没看点”,闹了一会儿便说要回家了,到最后,只剩下向栀。

  向栀端着杯子朝赵雨丝走来,眼里的意味模糊不明:“说实话,高中的时候,我是真讨厌你,觉得你作死了,哪里配得上郑槐的喜欢。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说——”

  “赵雨丝,你还真配得上。”向栀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希望你可以早点放下。”

  满室寂静,只剩下音响还在低低地放着杨千嬅的歌:“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赵雨丝转了转眼珠,把泪意憋回去:“打住,我可不想和我以前的情敌演姐妹情深。”

  向栀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你们都走了,裴开原怎么办?”赵雨丝叫住她。

  向栀朝她妩媚一笑:“你的小帅哥,你自己想办法呗。”

  裴开原的气息一阵阵扑到她的颈窝里,弄得她的脸也渐渐发红。她打电话给程芋茹,那厮却迟迟不接。没办法,她索性帮这货在锦都酒店开了间房。

  赵雨丝和服务生一起把裴开原弄进屋,收拾好后,她正准备起身离去,他却忽然拉住她的袖子,用蚊蝇似的声音唤她:“赵雨丝,别走。”

  赵雨丝脚步顿住,转身看着他,他面色通红,两只眼迷迷蒙蒙地眯着,整个人像只醉醺醺的乖猫。

  她怎么才发现,这弟弟长大了,居然是有那么些……

  可爱?

  四

  第二天一早,赵雨丝就被程芋茹的电话吵醒了:“赵博士,说,你昨晚把我那个便宜弟弟怎么了?”

  赵雨丝一头雾水:“啥?”

  “还装傻,向栀她们都说最后你和裴开原在一起。我查了,裴开原的房可是用你的身份证开的。”

  赵雨丝正准备辩解,电话那头却爆出巨大的笑声:“干得漂亮啊,你,可算是给咱中年妇女争了口气……”

  赵雨丝满脸黑线:“中年妇女,说谁呢?”

  “反正小原已经来你学校堵你了,你自己看着办。”

  赵雨丝提心吊胆地到了教室,环视一圈,看见在第一排坐得直挺挺的裴开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抬头望向她,兴奋地冲她挥手。

  赵雨丝僵硬地转过身,假装没看到。一旁的宋教授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课堂提问的时候,宋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裴开原:“你起来帮我们回顾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老师,我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我是来等女朋友下课的。”

  “哦?你女朋友是谁?”宋教授不怀好意地问。

  “赵雨丝。”裴开原说得理直气壮。

  赵雨丝的脸倏地变红:“谁,谁是你女朋友。”

  “那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不打算对我负责?”

  他的话音一落,全场哗然。哇,原来这位平日里貌似高岭之花的美女助教喜欢这一口?

  “不怕,她的思想工作,我来帮你做。”宋教授按住心中的八卦之魂,咳嗽两声,“来,赵助教,帮你小男友梳理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赵雨丝忍着跳下讲台咬死裴开原的冲动,磕磕巴巴地把上节课的重点说完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宋教授临走时冲她眨眨眼:“看来小铃铛还挺灵的嘛。”

  赵雨丝领着裴开原在校园里到处逛,问他今天又是搞的哪一出。

  “追你啊。”裴开原嬉皮笑脸地答,“做戏就要做全套嘛,而且姐姐年纪越来越大了,难道就没有被催婚催得不耐烦?”

  赵雨丝若有所思,也对,不如趁机堵了宋教授那颗媒婆心。转念才意识到不对,她马上踹他一脚:“去你的年纪大,我永远十八岁好吗!”

  裴开原被踹得身子一歪,撞在一棵榕树上,发黄的叶子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他们的肩上,他说:“但是有件事我得提醒一下。”

  “什么事?”

  “姐姐,你可能会真的喜欢上我哦。”

  赵雨丝“呸”了一声:“自恋鬼。”

  裴开原笑嘻嘻:“说不定就是下一秒,不信,你把手伸出来。”

  赵雨丝将信将疑地伸出手。

  裴开原从她的肩膀取下一片落叶,然后放在她的手心,用手轻轻地裹住她的手:“赵雨丝,送你一个还未走远的冬天哪。”

  赵雨丝一下愣住,呆呆地看着他离自己的脸庞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忽然停在她的鼻尖前:“你看,就是现在,姐姐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呢。”

  “裴开原,你大爷!”赵雨丝一把推开他,红着脸转身跑开。

  裴开原单手撑着大榕树,望着她踉跄的背影笑得无法自拔。有风吹来,又簌簌地惊下一群落叶,在地上不住地打转儿,打转儿——

  不怕,待到冬天走远,便是春了。

  五

  从那之后,裴开原当真天天来她当助教的那节课上听课,还总带些面包什么的,说是知道她有不吃早餐的毛病。

  赵雨丝咬着面包,在心里感叹,这死小孩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又过了一阵子,她才想起来问裴开原:“我记得你还在念本科吧,你天天往我们学校跑,不上学吗?”

  “我读大四,早就没课了。”裴开原又从包里掏出一小袋牛奶递给她。

  “读的什么专业?”她接过来喝了口,意识到不对劲,“欸,怎么是温的?”

  “那可不,我特地揣在怀里焐热乎了才给你的。我读的临床。”

  赵雨丝低着头,没看他:“跑去学医了啊。”

  “是,悬壶济世嘛。”隔了一会儿,裴开原问她,“你以前不是学医的吗,怎么现在摇身一变,成人类学博士了?”

  她一时哑然,同他打太极:“我这几根头发,经不住医学的磋磨。”

  裴开原笑开来,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啊,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幽默。”

  赵雨丝拍掉他的手:“臭弟弟,说得好像你是我长辈一样。”

  “要是可以不当你弟弟就好了。”裴开原话里有话。

  “不当弟弟,那当啥?像刚见面那样,让我当你的漂亮妹妹?”赵雨丝故意揶揄。

  裴开原居然难得地红了脸,赶紧岔开话题:“赵雨丝,我要回北京处理一下毕业论文的事情,你在这边好好的。”

  赵雨丝“嘁”了一声:“我当然会好好的。”

  “我是说那种好好的,别和其他人在一……”裴开原顿了顿,“别又假装和其他人在一起,你放心,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会陪你演到三十岁的。”

  赵雨丝挑挑眉:“那三十岁之后呢?”

  裴开原状似无奈地叹口气:“三十岁后,你还没对象,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假戏真做了吧。”

  “说得好像你多吃亏似的,拜托,是你赚翻了好吧。”赵雨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然答应了裴开原的这个口头约定。

  裴开原嘴角向上一扬:“好,是我赚了。”

  裴开原走后的头两天,赵雨丝跟着宋教授循规蹈矩地上课、看论文。一星期后,宋教授开始问:“怎么不见那小子给你送吃的来了?”

  快半个月的时候,赵雨丝总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有时候站在一棵树下,她抬头看叶子都能看上半天。

  那枝丫间一簇一簇新冒出来的绿,绿得晃人眼睛,绿得她心里生了一股无名火。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也不敢去深究,索性买了张晚上的电影票自己独行乐。

  看完电影已是晚上十点,小巷里没几个人。赵雨丝一个人走着,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她紧紧地攥着挎包,开始有点后悔不该独自玩到这个时辰。

  她想着想着,身后忽地蹿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直接就用塑料袋蒙住她的头,开始抢她手里的包。挣扎间,她被猛地推到地上,脑袋也磕到墙角几块碎石头上,头上有湿意源源不断地涌出,渐渐地,她就失去了意识……

  六

  赵雨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郑槐穿着蓝白校服在篮球场上打球,他对旁边坐着等待的赵雨丝说:“傻妞,你喊句‘喜欢’,哥就为你投一个球,信不信?”

  赵雨丝玩心大起,跳起来喊:“喜欢。”

  砰——

  篮球入筐。

  郑槐又冲她喊:“傻妞,你再在后面加上哥的名字,哥为你投三分球。”

  “喜欢,郑槐。”

  场上一片欢呼。

  那时可真好啊。他们那么年轻,未来还有大把光阴可以共度。他们无所畏惧,无所畏惧到坚信除了生死,没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是的,除了生死。

  赵雨丝睁开眼,入目即是医院的天花板,她翻身的时候,才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濡湿了一大片。她吸吸鼻子,脑袋却痛得要命。

  “欸,别乱动。”裴开原推门进来,连忙把豆浆和汤包放在桌上,慢慢地扶着赵雨丝坐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托你的福,昨天医院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了。赵雨丝,你朋友是有多少?少到我这个姓裴的居然在你的电话簿里排第一个。”裴开原说得哼哼唧唧。

  赵雨丝低头喝了口豆浆,没好意思吱声。她总不能说那是她自己设置的吧,她这些天犹豫着要不要给裴开原打电话,犹豫好半天就把他的电话号码设置到了顶端……

  “醒了?记得吃些清淡的。”护士走进来查房,“你男朋友真是二十四孝啊,凌晨飞回来,为你忙前忙后,从夜里一直守到现在。”

  赵雨丝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眼睛下有淡淡的乌青,唇边的小胡楂都还没来得及刮,她小声地说:“裴开原,谢谢你。”

  “大点声。”裴开原欠揍地咧开嘴。

  “没听到就算了。”赵雨丝白了他一眼,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臭弟弟。

  “昨晚弄伤你的人自首了,是宋教授的学生,这门课重修三年了,怕这次又挂,就一直跟踪你,准备将你打晕后,偷试卷回去把答案改了,再还回来。”

  赵雨丝欲哭无泪,行吧,灭绝师太造的孽,全报应到她这个小徒弟身上来了。

  可能是打了麻药的缘故,赵雨丝坐着和裴开原聊了一会儿天,又觉得昏昏欲睡了。裴开原拍拍她的肩膀:“睡吧。”

  “那你呢?”

  裴开原替她掖好被子:“我看着你就好了。”

  赵雨丝缓缓合上眼。迷迷糊糊里,她感到好像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暖意袭来,那人问她:“赵雨丝,郑槐是谁?”

  是谁呢?

  是一个即使在梦里,她听到他的名字,也会忍不住流泪的人。

  “是我男朋友……”

  她于梦中呢喃,裴开原握着她的手渐渐僵住。他就那么坐着望着她,直至她彻底睡去,他才起身掏出手机。

  “喂,姐,跟你打听个人……”

  七

  出院那天,宋教授把赵雨丝叫到学校,说是要去贵州的一个侗寨调研,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可能对她写博士论文有帮助。

  “你要是有顾虑,不去也行,咱换个方向就是。”宋教授说得委婉,其实,这孩子的事,她也知道些,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收这个半路出家的人做博士生。

  “不用了,我去。”赵雨丝答得干脆利落。

  第二天,裴开原又带着鸡汤来蹭课。赵雨丝在下课后,把要去贵州的事告诉他。末了,她又加了一句:“裴开原,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裴开原愣住:“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陪你演下去了,对你来说这是个游戏,但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我玩不起了。”赵雨丝别过头去,不敢对上他质问的目光。

  裴开原一字一句道:“赵雨丝,我没有跟你玩。”

  “可我在跟你玩。我把你当成一种精神的慰藉,或是短暂的救赎,甚至是无意义的玩弄。对,裴开原,是我一直在玩弄你的感情。”赵雨丝把饭盒塞到他的怀里,转身离去。

  “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半点喜欢。”裴开原在她的身后大喊。

  赵雨丝没有回头。

  裴开原,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有时候不是不喜欢,而是不能喜欢。

  抵达贵阳机场是在一个大晴天,强烈的日光照下来,赵雨丝竟有种目眩之感。宋教授拍拍她的手:“别怕。”

  他们要调研的侗寨在山腰上,山脚下也是一处旅游景点。赵雨丝安顿好了,就跑到山下的景点到处逛。没逛多久,她就在一个店门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贵?上次我在成都,人家水头好、品质佳的天然红翡镯子,才收我一千元……”

  赵雨丝往里面多看了两眼,裴开原便瞧见了她,连忙跑出来,把她拉到老板跟前:“不信,你问她。”

  “老板,您卖多少?”赵雨丝看着桌上的那枚碧玉镯子,行吧,至少这次他没有摔坏人家的镯子了。

  “两千元。”

  “那麻烦您收他两千五百元,谢谢您了。”赵雨丝转身就要走。

  裴开原一把将她拽回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二愣子就是欠收拾,一个人跑这么远到山里来,就该多破点财受教训。”赵雨丝梗着脖子说。

  “成。”裴开原把包里的现金一股脑全都掏出来,放到柜台上,“三千元,不用找了。”

  说完,他就拿起镯子,拉着赵雨丝往外走:“受教训?老子要不是看天气预报说这地方雨季,容易发生滑坡、泥石流,我至于大老远飞过来?”

  “裴开原,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我不喜欢你。”赵雨丝说得斩钉截铁。

  可能是她的语气太重了,裴开原一下就蔫下来了,他垂着眼睛,讨好似的说:“赵雨丝,我不求你喜欢我,你让我陪着你,至少在贵州这几天陪着,我确保你是安全的,好不好?”

  赵雨丝忽然有些想哭。为什么会这样啊,她已经好几年没哭过了,可自从认识裴开原后,从前枯竭的泪腺像是复苏了一样。

  “裴开原,我是个背负了很多过去的女人,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八

  他们住的客栈靠溪,推开窗就能听到水声潺潺。夜里,赵雨丝睡不着,她偷偷跑到溪边坐着看天上的星星。

  坐了不知多久,她身边又多了一个人影——是裴开原。

  他说:“赵雨丝,给我讲讲郑槐吧。”

  其实,关于他们的爱情故事,裴开原已经从程芋茹的口中听了个大概——从前青梅竹马,如今阴阳两隔。但他还是想听赵雨丝说,有些人、事,只有说出来,才能真正释怀。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其实我和他六年前也坐在这里谈过天,难以置信吧,就是在这家客栈。我陪他来这儿调研,夜里,我们还会去捉萤火虫,但现在,好像看不到萤火虫的踪迹了。”

  赵雨丝双手抱膝,眼睛晶晶亮,望向未知的远方:“后来,他去山上调研,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坐在客栈里等他,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安。果然,直到深夜,他都还没归来。”

  赵雨丝吸吸鼻子,没有哭:“他们都说,学医的,最要紧的是看淡生死。但我做不到,我一碰上手术刀,我就发抖,我总想起他们用担架把盖着白布的郑槐抬回来……”

  “所以,后来你就转去学人类学了。”裴开原握住她的手,想帮她分担她的悲伤。

  “是啊,他以前也是读的这个专业。我想读他读过的书,看他看过的风景,帮他走完他还没来得及走完的学术之路。”

  溪水从他们身侧流过,有蛙鸣声从草丛里升起,忽近忽远的。

  “以前我问你那枚红翡镯子去哪了,你说陪他一起烧了,现在我为你重新买了一枚绿玉镯子。”裴开原从包里拿出白天买的那枚玉镯为她戴上,拥她入怀,“赵雨丝,我是说,我可以陪你一起读、一起看、一起走,既然无法遗忘,我们就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好吗?”

  赵雨丝没说话,但裴开原感受到有温暖湿润的液体,一滴一滴地砸到他的手背上。

  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裴开原已经松开了原本抱住她的手。他才恍然听到,她轻声说:“好,等我彻彻底底地和郑槐告别后,我就来给你干干净净的爱。”

  第二天,裴开原才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宋教授让赵雨丝去邻县的一座石窟采集一些照片回来做素材,而到这座石窟的一条必经之路,就是当年救援队找到郑槐的地方。

  裴开原在她临出门的时候,叫住她:“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告诉他,以后我来照顾你。”

  赵雨丝答应了他。

  山路湿且滑,裴开原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裴开原说:“放心,我在出门前已经查了天气预报,今天应该不会下雨。”

  赵雨丝摇头:“这边的天气就是小孩,是晴还是雨都无规律可言。”

  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般,他们在踏上那条必经之路时,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粒一粒豆大的雨珠砸下来,只一会儿的工夫,山路间已汇起了一股小小的水流往山下淌去。

  赵雨丝有片刻的失神:“阿槐,是你吗?”

  回应她的,只有天地间空旷孤绝的雨声。

  她和裴开原手牵着手艰难地往前行,裴开原也没有劝她往回走,因为他知道,只有走完了这一程,她才能真正走完和郑槐的那一程。

  直到他们抵达山腰的一处小涧时,裴开原才意识到不对。

  整座山开始颤抖,雨水像箭矢一样砸在他们的身上,天与地宛如已经沦陷。

  当倾泻而下的泥石流涌向他们的时候,裴开原赶紧拉着赵雨丝往与泥石流垂直的一侧狂奔。

  但,来不及了,他们太渺小了……

  九

  “早,赵小姐。”

  换好吊瓶的护士同进来的赵雨丝打了声招呼,便出去了。

  赵雨丝不放心,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是正常的。

  “臭弟弟,你还要睡多久呀。再不起来,灭绝师太就要给我安排相亲了。”赵雨丝用温暖湿润的棉质手帕替他慢慢地擦拭着手臂,这样的工作,她已经重复做了三个月。

  救援人员说,找到他们的时候,她被裴开原抱在怀里,护得好好的,除了四肢有骨折外,她没有生命危险。

  但裴开原直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裴开原,于我而言,郑槐他早就变成了一棵树,在我的心里,不见天日地扎根了六年,每天晚上,我都会被它根茎生长的声音折磨得肝肠寸断。巨树参天,要想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可是,臭弟弟,那棵树,如今因你,完全坍塌了。”赵雨丝为当初毕摩送的那只银铃铛串了红绳,轻轻缠在他的手腕上,和她手腕上的刚好凑成一对。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醒了啊?冬天又到了,你又可以拿落叶来对我说情话了。”

  她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掌心,感受他身体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仿佛是他在抚摸她的脸庞。很久很久,直到他手腕上的那只银铃铛发出细微的响声——

  一下,两下,三下……

  怎么会永远都不醒呢?

  他还没有告诉他的女孩他爱了她有多久,久到从十五岁就开始了。

  那时,他因父亲的再婚赌气,他犟,一个人什么也不带,跑到偏僻的公园里,呆坐到深夜。

  天上已经飘起了雪花,可他还是不想走,能走到哪里去?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了。

  到最后,眉上也凝了冰,他的四肢完全冻僵了。

  是赵雨丝先找到了他,围巾把她的脸裹得小小的,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背起他就往回走,他们一脚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脚印弯弯地向前。

  后来,她在他们家住了好些天,陪他看书、聊天,他还记得她说“我以后要当救死扶伤的医生”时的豪气模样。也是因此,他才义无反顾地学了医。

  但第二年他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程芋茹说,她啊,躲到我们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疗伤去了。

  再后来,他的父亲和程芋如的母亲离婚,他彻底失去了联系她的渠道。

  这么多年啊,好不容易等到程芋茹结婚的契机,他知道她定会出现,所以也不远千里地奔赴而来。

  他去玉石店是想给她挑一件好的见面礼,而重逢的第一眼,他就认出她了。但他装傻逗她,一步一步地诱她上钩,从和她立下假扮情侣的约定,到聚会上装醉接近她,再到后面天天来蹭她的课……

  一步一步,步步深陷。

  当汹涌的泥石流朝他席卷而来的时候,他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在混沌慌乱的世界里,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怕遗憾。

  ——遗憾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你值得啊。”

  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十

  “裴开原,我是个背负了很多过去的女人,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不,你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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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善文案(精选94句)有一种牵挂叫做:甘心情愿!山村雨后题你在我的诗里,我却不在你的梦里止于唇角,掩于岁月时光是个看客唯有暗香来左手流年,右手遗忘蓝色风信子那一季的莲花开落无处安放的爱情那首属于我们的情歌,你把结局唱给了谁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为旧时光找一个替代品,名字叫往昔少年的你南方向北处,似有故人来行至盛夏,花木扶疏你是住在我文字里的殇其实爱不爱,变没变心,身体最诚实墙外篱笆,墙内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