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摊炉糕时,小铁锅里发出的“呲啦啦”的响声,就是一首欢快的歌曲,更像树林里鸟儿的叫声,令我百听不厌。
炉糕是家乡的一种美食,它是圆形的,一面焦黄,一面金黄,吃到嘴里又松软又劲道,微甜中透着一丝淡淡的酸味,吃的过程中你会感到,有一种米香之外的清香沁人心扉。在我小的时候,我们中亭河两岸的村庄大量种植谷子,而且地里长出的谷穗非常饱满,最大的谷穗有小孩胳膊粗细。秋日的阳光下,远远望去,地里一望无垠的谷穗非常壮观。
那年月还有生产队,秋天谷子收割后,在麦场里晒干,再经过碌碡的碾压,金灿灿的小米就可以装入口袋了,通常情况下,各家各户都会分上几口袋小米。
大雪节气里,母亲把小米捞过水,晾到不粘手,赶紧跑到街上的石磨前,将半袋子小米磨成精细的面粉。刚磨好的小米面,抓在手心里略微潮润,能闻到一缕淡淡的香。
在屋外寒风刺骨的某个晚上,母亲会把和面的面盆洗刷干净,舀上两葫芦瓢小米面放进去,接着搀兑适量的面肥、温水,打成稠稠的糊状。然后把面盆用高粱杆盖帘盖上,上面再蒙上厚厚的被子,放在暖乎乎的炕头发酵。这个冬日的夜晚,守着面盆睡觉的我,梦里就会有炉糕锅“呲啦啦”的歌声,唱个不停。
第二天上午小米面糊发好了,母亲还要沏碱。她首先蘸一点糊,放在嘴里咂摸咂摸,酵酸味不见了,舌尖上有丝丝的甜,这碱就算沏好了。接着,父亲就会在外屋用几块砖瓦搭起个临时的小灶,将摊炉糕的小铁锅摆在上面。摊炉糕,要用专门的工具“炉糕锅”,炉糕锅直径大概30厘米,是一种生铁铸造的圆型炉糕锅子,三条短腿,中间凸出,周围一圈凹槽。凹槽一来可以防止面糊外溢,二来面糊流入凹槽会自然形成一圈厚边,固定炉糕的形状。炉糕锅子的锅盖类似半个西瓜皮,中间是一个提环。
别看这小小的炉糕锅子,可不是每家都有。记得我们家有一口炉糕锅子,摊炉糕高峰的时候,很多人都来借。有时候,炉糕锅到底在谁家,我母亲都说不清楚,用的时候,可能要找半天才会找到。
摊炉糕的火势不能太旺,也不能太弱,中火最好,一般选择高粱穗子、芝麻秸、麦秸,麻杆,这些柴火烟少又好烧。小铁锅烧热后,母亲轻轻地在锅里用白菜帮刷过油,接着轻轻地舀了面糊倒进锅里,面糊自凸起的地方流到凹槽,满了,匀了,就将盖子盖上。大概一分钟左右,锅里便“呲啦啦”地开始歌唱了。此时,母亲掀开锅盖,一股米香扑面而来,简直能把我的口水逗了出来。再看那炉糕,圆圆的,暄暄的,周身布满蜂窝样的小眼儿,色泽灿黄,简直可爱极了。
我们家第一个炉糕,一定是先给爷爷和奶奶品尝,老人说:“好,接着摊吧。”母亲面露喜色,第二勺第三勺糊糊开始进锅。母亲通常会把一个炉糕切成几块,分给眼睛直勾勾的我们四个兄弟姐妹。那热腾腾、香喷喷的炉糕,转眼之间就进了我们的肚子。那个时候的我感觉,如果天天能吃上炉糕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摊完炉糕通常就中午了,母亲接着在大锅里熬上一锅白菜豆腐汤。吃中午饭的时候,炉糕摆上了桌,每人面前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白菜汤。爷爷、奶奶盘腿坐在炕上,我们兄妹四人围在他们左右,而父母则坐在炕沿上,大家咀嚼着甜丝丝的炉糕,喝着热腾腾的菜汤,这幅画面就像一幅“全家福”的照片,虽然过去几十年了,却总会浮现在我脑海中。
前几天,有一次文友聚会,席间我点了几个炉糕,在品尝的过程中,有一位作家朋友说了一句话,他说:“其实我们每个人追求的幸福很简单,简单的就像我们品尝炉糕一样,只要我用心细细的品味,就会感觉幸福每时每刻都会萦绕在我们身边!”
真的,只要每次吃到甜丝丝的炉糕,我就感觉到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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