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万千人之中遇见你,是缘。于万千人之中爱上你,是劫。——题记
民国临水初照人。锦缎霓裳,难掩她曼妙身姿。工巧精妆,绢绘她清丽面庞。皇族遗脉,她散发着,这世间,旁人无法企及的高贵与优雅。在旧日与往昔交错的时光里,歌舞升平的上海滩,她轻轻拾起一只笔,在纸间肆意挥洒着她的爱情,她的青春韶光。
你相信缘分吗?佛说,前世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而彼此相遇,则是上天莫大的眷顾。有人说,这一生里,遇见谁,爱上谁,都是冥冥之中所注定的,非人力可以更改。
她就这样遇见了他,跌跌撞撞,匆匆忙忙,轻负了一生。
午后的阳光和煦,微风轻浮。他半躺在摇椅上,与往日别无二致。照例拿起茶几旁的杂志,随意翻看着。只翻了几页,他的目光便停留在某一处,久久不曾离开。小说篇幅不长,寥寥万字,却将他深深吸引。故事情节独特,文笔百转千回,构思精巧翩然。如果将他人之文比做茶,那么这篇文章便是酒,甜沁而清冽,一下子跌入了他的心房。读罢此文,他有些轻轻的失落,可能是意犹未尽,于是他索性又翻了一页,忽的眼前一亮,原来映入面前的,是一位姑娘的照片,她算不上绝代风华,但也是清丽可人,眉眼之间,透着涉世未深的单纯与清幽寡淡的孤傲。一下子,猛然间,他有了想认识她的迫切,可能是先见文后见人的惊诧,也可能是文人间的惺惺相惜,而最有可能的则是,此刻的他,心里莫名的荡漾起一种别样的情愫,只是这样的感情无法言说罢了。
于是,第二天,他来到了上海著名女作家苏青的家中,并向她道出了自己的来意。苏青听后,轻叹了一声,说到,你应该知道,她是不见外客的,你即便去了,也是败兴而归。他一听,更是对她来了兴致,向苏青打听她的住址,一再的坚持之下,他如愿来到了她家门前。
轻按门铃,向仆人说明了来意。可片刻之后,他收到的则是拒之门外的决绝。乘兴而来,真的像苏青所说的那样,败兴而归。虽心有不甘,可也是无可奈何。
有时想想,命运真是爱和人开玩笑,若此一别终不相见,倒也少了一段爱恨纠缠。可偏偏并不如此,如果真的这样,那么这世上该少了许多繁华,多平添了无味。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主动登门,前来拜访。打开门的那一刹,门前伫立着的人,是她。一身裘袄,披在素锦的旗袍之外,她的穿着竟与她单纯的气息那么的不相符合。多年后,他回忆起这次初识,是这样说的,她虽如此着装,可面庞之上我看到的是女学生的单纯。为了与他的见面,她特意向姑姑借了此衣,为的是见客时不低了身价。可见,她对他的在意,从一开始便是注定。只是他从不曾知晓罢了。
那一天,他与她相谈甚欢,足足聊了五个多小时,我不曾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可我知道,知己难觅,知音难寻。
虽意犹未尽,可终要短暂的分别。他,送她回家,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并排走着。他突然轻声问到,你……一月的稿费是多少?就是这样一句看似有些冒犯的话语,一下子击破了她内心的坚冰。一瞬间,她感觉,还有人在意她的悲喜,还在关心着她。那一刻,她对眼前的他,有了别样的感觉。
他是何等的聪明,身处情场多年,怎会不晓得一个小姑娘的心思。于是,他紧接着又说道,你这样高,在旁的我可是很有压力。她听懂了他的意思,脸一红,低头不语。原来,这句话是在问,我们是否相配。
路途不远,一会儿的工夫,她便到了,她挥了挥手,轻轻的说到,我到了,你也回吧。嘴上说着离别,可眼睛却依旧停留在他的背影上,直至他走远,背影变的模糊,她才转身,轻轻带上了屋门。
经此一见,以后的每天,他都会登门拜访,与她相谈,往往是踏着朝霞而来,披着星月而归。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爱上他,她是那么的义无反顾。她不在意他大她那么多的年岁,她不在意他有妻妾,有儿女,她不在意他不能只属于她一个人。她不在意他有着万人唾骂的汉奸的身份。这些,她都不在意。她只要,他在她身旁,那怕片刻,就已足够。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是他的承诺。可他何时曾给她真正的安稳。抗战胜利后,全国都在清剿汉奸,他为了躲避,决定逃往武汉。临行前的一晚,她躺在他的怀里,柔声的对他说,你要是改名字,就叫张牵或张招吧,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一直牵挂着你。那一夜,她睡得不沉,因为明日,他就要离开了,她抱他抱得紧紧的,因为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就这样,他带着她给的路费,踏上了飞往武汉的航班,她纵是不舍,可为了保全爱人,这是最好的选择。
来到武汉的他,很快就忘记了远在上海牵挂着他的她,与一个年轻的护士爱的如胶似漆。他自以为这是他的多情和风流,是炫耀的资本。于是在给她的回信里,肆意的宣扬着小护士的贤惠和体贴。她看罢信,云淡风轻的毫不在意。她不忌妒吗,不生气吗,哪个女人,愿意旁人与她分享所爱之人,没有的。她之所以这样,只是不想失去他罢了。
就像她在书中所写的那样,她见了他,头低低的,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一朵花来。她爱他,就是如此的卑微。她一生孤冷清傲,却终究沦陷在了这场爱与痛的纠缠不休里,伤了一世。
他走了,可他汉奸的骂名却要由她独自承受,面对世人的指责唾骂,她从不辩解,只是浅然一笑,何必在意呢。她爱他,爱的了自己,爱的没有了是非,这些,他不知道的,因为他从未曾想过要知道。
在武汉暂住了一年的他,觉得此处也不是安稳所在,于是辗转投靠朋友,来到浙江的小镇之中,朋友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并为他安排了住处,还让自己父亲的小妾为他做向导,给他领路。不要忘了,人最难更改的,便是他的本性,一来二去之间,他和范秀美相爱了,他俨然已经忘了那个一直担心他安危的妻子,即使他从来不曾给过她名分。而此刻身在上海的她,怎会知晓自己的丈夫已经和别人过起了恩爱的生活,逍遥自在。痴情的她,还在一直给他写着自己那连绵不绝的思念,诉说着她的感情。
过了两年,风声渐息。多方打听,她终于知道了他的藏身之所。于是,舟车劳顿,辗转几天几夜,她见到了久违的他,心上之人。她原本一腔喜悦和思念,以为可以和他诉说,可没想到,迎接她的,竟是爱人冷冷的言语,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回到上海去。这样的一番话,她的心一下子就变冷了,渐渐的也就死了。
在这里她也知道了真相,于是她和着眼泪,写下了最后一封给他的信:我已是不喜欢你了,你已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里是我半年的稿费,总共三千块,你不要再给我写信了,我是不会再看的了,你也不要再来寻我。
她就是这样一个洒脱的决绝女子,爱的轰轰烈烈,当爱走时,她也决不挽留。
可能在他的一生里,她只不过是《今生今世》里的一个章节罢了,他的一生,拥有过太多女人,可她应是最为特别最刻骨铭心的。
有人说,她可惜了,爱错了人,付错了一生。可她不曾后悔,因为爱上一个人,不需要缘由。倾城的时光里,有了他,便是繁花。纵使只是一现,却也不枉付,这岁月流光。
他,叫胡兰成;她,是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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