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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杀

时间:  2024-05-07   阅读:    作者:  陈彩芳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皑皑祁连山和巍巍焉支山下的大马营草原……

  在一个衰草离披的深秋季节里,焉支山下的石羊河水已经开始结冰,河岸两边,枯草萋萋,寒气袭人,时序虽未进入冬季,但在焉支山下的草原上已经明显感到有些寒冬的气息了。

  这是一个云雾缭绕的早晨,天刚麻麻亮时,蒙头蜷缩在半山腰地窑子里的猎手冉二愣“啊——”地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他感觉自己头上冷汗涔涔直冒。侧耳一听,窑外河滩上的乱石被风吹得发出可怕的嚓嚓乱响声,联系刚才吓醒自己的噩梦,他不免心里犯起嘀咕来。

  他骑着黄骠马正蹒跚在焉支山的山道上,忽然,他发现山下的苍绿草滩上有一只长得膘肥体大,犄角长长的大脑袋野羊,便欣喜地下马提枪撵了上去。可当他趴在一块岩石上准备瞄准射击时,大脑袋野羊却倏地一下从他头顶蹿过,转瞬间便在眼前的峡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哎,到手的‘鸭子’怎能让它飞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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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着猎枪飞跑着追进了峡谷。这时,他发现他过去打死的野羊、野猪、野獐子、野豹子,有好几百只呢,它们成群结队,鲜血淋漓,张着血盆大口嚎叫着向他扑了伤上来……还有他过去曾一枪击准心脏毙命的毛色漆黑漆黑,大嘴红彤彤,黄板牙清晰可见的那只“瞎子”黑狗熊也在里面。它耷拉着血淋淋的脑袋,一看见他,“瞎”眼睛里竟射出磷火一样的蓝绿光芒,嘴里“嗷嗷”怪叫着,竟一下子扑到了他面前,忽然直立起身躯,挥舞着两只铁爪呼啸着向他抓来……

  走出地窑子,冉二愣骑在黄膘马上,趟过河滩上的浅水,翻过那座无名的山梁,向焉支山深处缓缓走去。这时,睡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各种野物鲜血淋漓的样子仍在他眼前晃动,使他仍旧有些心悸,浑身不觉湿漉漉的,头上还在一个劲地冒虚汗。

  “他奶奶的熊!该不会发生什么事儿吧!”

  冉二愣虽不迷信,但今天他却被一个噩梦搞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想:“也许,是我平日里杀生太多,有些心虚吧。”

  马儿悠悠,蹄儿的的。他骑着马翻过几座山梁,竟发现山下的大草滩上有一群野羊在悠闲地吃草。

  “哈哈,好机会!”冉二愣咧开大嘴一笑,赶忙跳下马把猎枪架在身旁的岩石上,向草滩上的野羊开始瞄准——

  这群野羊好像有心灵感应,知道有人觊觎它们似的,还没等他开枪,就呼啦啦一下顺山沟落荒而逃!

  “嗨,这到手的‘鸭子’还真的能让它飞?”冉二愣嘴里念叨着,不甘心地飞快打马去追。

  这群野羊的奔跑速度并不是太快,转眼间就进入了他的视线,但奇怪的是他怎么也追赶不上!他快,野羊跑得也快;他慢下来,野羊也就慢下来,就这么跑跑停停,距离始终保持在二三百米左右,好像这群野羊是诱饵,在故意引诱他上当似的……

  他翻过几处山脊,来到一陡峭的高山下,却再也找不见这群野羊的踪迹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山形地势,山下只有一条深沟,沟内长着浅浅的茅草,根本无法藏身。

  “哼,它们难道上天了还是入地了?”冉二愣心里又一想,这东西如果不是野羊呢?他们又会是什么呢?山沟里太寂静了,静得使人有些心神慌乱,头皮发麻!冉二愣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不由勒住马缰,慢慢向山后退去,可刚退出几步,面前的山岩后忽然猛地跳出一只块头很大,神态恶毒凶悍的黑狗熊来!

  “哎吆——”他不由大叫了一声,惊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黄骠马鬃,屁股后甩了一鞭子,强迫马儿带他向后急退。可万万想不到的是,黄骠马却被骇吓得屎尿横流,一步都不肯往后退,只是四蹄蹬地,“昂——昂——”乱叫一通,马儿的身子剧烈地抖动着,交裆里屎尿一直流个不停。

  “嗷——”黑瞎子张开猩红的嘴巴嗥叫一声,忽然昂起大脑袋,呼地一下朝他逼了过来。他虽头脑发昏,汗毛倒竖,但生死关头,只好咬紧牙关,在马背上颤抖着举起了枪——

  “砰——”,一声枪响,冉二愣看见他虽射准了黑瞎子的背,但却根本未伤及黑瞎子厚实得像毡片一样的皮毛,惹恼的黑瞎子反而更加疯狂地扑了上来。他心说:“完了!完了!”眼一眯,几乎瘫软在了马背上。可就在这刹那间,黄骠马却一声响鼻,四足腾空,将他掀翻在地,然后迎着黑熊直奔过去。凶神恶煞般的黑瞎子根本没把黄骠马放在眼里,它咆哮一声,跳起来张嘴狠狠咬向黄骠马的咽喉管。没想到黄瞟马却倏地一下腾声闪开,抬起铁蹄猛踢黑熊的面部,转瞬间就给它来了个满脸花。黑熊被踢懵了,也更踢急了,它迷糊着完全睁不开的眼睛,“嗷嗷”又是一声大吼,忽然跃起两米多高,重重地扑压在了黄骠马的背上,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响,黄骠马的脖子被黑瞎子一口咬断了,它耷拉着脑袋,轰地一声仆然倒了下去。

  黑熊咬倒了黄骠马,仍旧余怒未消,它咻咻地喘着粗气,又向甩倒在山岩小路上仰面朝天的冉二愣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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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二愣被刚才黄骠马英勇悲壮的搏击所感染,他咬了咬牙,猛地一下立起身子,攥紧手里的猎枪,向扑上来的黑熊嘴里戳去,却见黑熊又是“嗷——”地一声大吼,速度极快地扑上来叼住枪头,大嘴嚼铁般地一用劲,“喀嚓”一声,猎枪被其嚼为两截!黑熊又一跃转到了他的后背,黑糊糊锐利的熊掌闪电般地向他的背部击下,冉二愣趔趄了两步,仆然倒地,嘴里喷出了一口鲜血。

  黑瞎子立起身躯,又“嗷——”地一声吼,张开猩红大嘴,穷凶极恶地向倒在地上的冉二愣的喉管猛地咬来,恰在此时,只听“砰——”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透了黑熊的嗓子眼……

  夕阳西下,冷风飕飕,冉二愣骑在他那匹心爱的黄骠马上,他身后的马褡裢里驮着他打的一只野羊和两只獐子。当他从焉支山上下来,刚走到石羊河口碧绿的草坡山口时,一前一后被从山豁口奔出来的两只黑熊挡住了去路,挡在他前面的那只黑瞎子脖子上的棕毛扎煞着,红嘴里喷着粗气,一双绿森森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后面的那只从他的后脊背猛地蹿上来,伸着脖子朝他“嗷——”地怪吼了一声,嘴里腥臭的热气几乎喷到了他的脸上——

  “黑熊!打黑瞎子啊!”冉二愣大喊大叫着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向四处张望,眼前没有黑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躺在黑乎乎的地窑子里。

  “我怎么躺在这里?我这是在梦中吧?”

  冉二愣揉了揉眼睛,又掐捏了一把自己的腿,能明显地感觉到疼痛!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自己撞上鬼了?

  这时,老牧人鲁大昌弯腰走进了地窑子。冉二愣惊问:“大叔,我怎么在这里?”

  “嗨,别提了!你呀?昨天差点被黑狗熊害了!我不得已开枪救的你呀!”

  冉二愣明白他此时躺在鲁大叔牧场的地窑子里,便十分感激地说:“谢谢大叔救了我!”

  “哎,我说二愣子呀!你就别谢我了!大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不像七十年代了,你又不是生活没法过,干么一再偷猎呀?!咋就不绕弯子讲政策,不说在祁连山周围牧场打猎是违反政府禁令的事儿,其实,人与自然和谐才能共生,这野物也是有灵性的,放野生动物一条活路,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大家都好好地活着,不是很好吗?”顿了顿,鲁大昌叹着气说,“二愣子呀!你杀生太过是会遭到报应的啊!”

  “大叔,我保证以后不再偷着进山了!再不滥杀生灵了!”二愣子胸脯拍得嘭嘭响,一个劲给鲁大昌做着保证。一想到昨天,要不是遇上鲁大叔及时出手援救,他早就被黑瞎子吞噬掉了,他心里仍旧感到后脊背发凉!这也许是报应,报应啊!要不哪里会有野羊的诱惑呢?他觉得自己这十多年里,猎杀的野生动物也太多了,简直是嗜杀成性!他躺在床上反省着自己,觉得该到放下屠刀,痛改前非的时候了。

  这次回家后,冉二愣一个冬天都蜗居在家里,将养着身子,没有再进焉支山。

  第二年初春,河水开始解冻时,冉二愣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看着村里进山的青年猎手用打来的野物,在集市山换回的花花绿绿的票子,他又有些心痒痒了。

  “唉——,马无夜草不肥!这靠山不打猎,我花什么用什么呢?”

  如此想着,冉二愣购置了新的猎枪和子弹,又买了一把锃亮的裕固族猎刀,还借来了老丈人家的那匹纯青色的小黑马,便开始重新进山偷猎了。

  这次他感觉运气不太好,在山上转悠了几天,身带的20发子弹飞出去地差不多了,可仅仅打获了两只山鸡、三只野兔和一只獐子,值钱的野物一只也没猎到!

  “哎,算了!看来这次山是白进了!”

  这天早晨,冉二愣起来一看,天变得非常寒冷,地窑子外面的风呜呜地吼着,他猫腰出去又缩回了身子,重新躺倒在地铺上,心想着睡到中午,等天稍微暖和一些后干脆回家算了。可这时偏偏一泡尿憋得他心里难受,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他便又爬起身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地窑子。

  地窑子的下面是十几米宽的石羊河,从山上往下望去,河床上青白相间的薄冰,仿佛一条青白色的绸带子在迎风飘舞。冉二愣站在河岸上面的地窑子门口,掏出东西哗哗啦啦地正在放松之时,无意间一抬头,猛然发现河滩上有一大群野羊,白茫茫一大片,多得数也数不清!

  “嚯——老天爷啊!”冉二愣激动得心快从嗓子眼里蹦跳了出来!他赶紧憋住剩下的半泡尿水子,潦草地提了一下裤口,就提枪趴在一块山岩草墩后面,瞄准了河滩上的野羊——

  猎枪膛里只能装两颗子弹,他的衣兜里还有一粒子弹,他思忖着这三颗子弹怎样才能最大杀伤眼前的野羊,因而迟迟没有开枪。这时,一只膘肥体大的大脑袋野羊映入了他的眼帘,这使他想起去年睡梦里的那只大脑袋野羊,不由切齿痛恨起来,准星一下子对准了这只大脑袋——

  “砰——”,一声枪响,大脑袋野羊重重地摔在了河滩上,脖子上猛地喷洒出血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冉二愣心情太激动,这一枪他没瞄准就扣动了扳机——没打准,子弹撞在了河对岸的石崖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尖啸!他赶紧从衣兜里掏出这最后一颗子弹,在衣服上来回蹭磨了几下,然后麻利地推上了枪膛。可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野羊们听到枪响声,先是一愣怔,当看到大脑袋同伴的惨状后,惊得“哗——”地一下便四散奔逃,但因河滩上全是光溜溜的冰,惊跑的野羊没跑几步,全都噼里啪啦滑倒在冰面上了!有的想翻身起来,但越急,越挣扎,就越滑得厉害,越是翻爬不起来。有几只体格硕大的野羊,从冰面上腾跃而起,向远处飞奔,可跳得越高,摔得就越重,它们一个个像擂石滚木落地,发出沉重的“嘭”响声和一声声凄厉的哀号声。有几只倒栽葱般摔下的野羊,跌下时还发出了腰脊骨断裂的脆响声!经过几次重摔,野羊们害怕了,怯怯地爬在冰滩冰面上一动不动了!

  “哇——天助我呀!”冉二愣刷地一下从山石后奔出,手提猎枪跳下河岸,饿狼扑虎般地扑向了倒在冰滩冰面上的野羊群……

  他顺手把猎枪丢在最先挨了一枪,躺倒后再没动弹的大脑袋野羊身上,然后拔出腰间的裕固族猎刀,上前逮一只野羊,就向脖颈戳一刀;再逮一只,再戳一刀……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口气割断了七八只野羊的喉咙……

  “咳!哈!吆!呕!”冉二愣兴奋地喉咙里发出了有节奏的叫喊声。在喊叫声中,他对着野羊群乱砍乱戳起来,脖子、屁股、胸脯、眼睛、大腿,碰到那儿,就给它来一刀,又有七八只野羊倒在了血泊之中……

  寂静的石羊河草滩转瞬间变成了疯狂的屠宰场。死伤的野羊横七竖八,狼藉一片,血流成河!冉二愣像个钻在羊群里的恶狼,还在不停地杀戮……

  余下的野羊在河滩冰面上屡次跌摔后,逐渐摸索出了逃生的办法,它们不再站起来狂奔乱跳,而是四蹄跪在冰面上,慢慢向河道宽阔、河岸地洼、河坡度小的地方死命地爬去,有的已经爬上了岸,还有五六只正在趔趔趄趄艰难地往沟坡上攀爬……

  冉二愣一看,又急眼了!他抢上前去,两只手抓住已经爬出冰面的两只野羊的后腿,从沟坡上猛往下拽。那两只野羊不甘心再次落入虎口,嘴里“咩咩”叫着,又是挣又是跳又是踢的。

  冉二愣两腿蹬紧沟坡坎儿,腰身后倾,死命拽着野羊腿就是不放手!

  就这样,人和野羊在沟坡上展开了拉锯似的角逐较量!

  冉二愣猛吸了一口气,一用劲,终于将两只野羊拽下了坡。但因他双手抓着野羊腿,无法操刀下手,于是,他便用脚猛踢野羊屁股,他踢野羊,野羊也用蹄子后踢他!他一不小心,野羊的爪子把他的一只手背划出了一条深深的血口子,鲜血涌流,他一迟疑,“咚——”右眼眶上被野羊重重地蹬了一蹄子,他疼得一松手,两只野羊乘机挣脱他手逃跑了!等他睁眼醒过神来时,两只野羊已经逃上了山!他抽出猎刀,望着这几只逃出他刀下杀戮的惊魂甫定的野羊,仍旧不甘心地嘴里骂了句:

  “他奶奶的熊!……”

  冰河草滩上又静了下来。冉二愣长出了一口气。他用手数了数河滩上被他杀戮的野羊,不多不少正好28只!

  这时,他看见老牧人鲁大昌骑着那匹红棕马向石羊河滩这边走了过来,便高兴地摇着胳膊扯开嗓子大喊:“喂——鲁大叔,我大发了啊——”

  冉二愣心里想着,一只野羊200元,28只啊——五六千元那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票子哇!老天爷呀!他高兴地简直要发疯了!竟在冰河滩上蹦蹦地乱跳乱舞起来!

  这时,冉二愣起先开枪打倒的大脑袋野羊却睁开眼睛,抽搐挣扎起来,它的长犄角不知不觉间竟伸进了猎枪的扳机护圈里。一会儿,它腿猛一蹬,又一挣扎,那犄角正好撞动了扳机——

  “砰——”

  猎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子弹射进了还在蹦跳的冉二愣的肚子里——

  “呃——”

  冉二愣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大脑袋野羊,喉管里只含糊地叫了一声,然后身躯摇晃了一下,便倒在了冰滩上……

  “报应!报应啊!这真是天杀的报应啊!”从马背上跳下来的老牧人鲁大昌,呆望着眼前的惨烈场面,不由仰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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