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小城,钻进了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了翠绿松软的草丛,照亮了花朵艳丽的脸。也透过窗,照进了人们惺忪的睡眼,家家户户升腾起人间烟火。晨练的、去早市的、上班的、上学的、人们开始各自忙碌。
双阳岭上的晨宇B区走进来一位老人。他叫李金山,是这个小区的综治协管员。虽说76了,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看起来像60多岁。小区巡视是他雷打不动的日常。
挺直腰杆儿,迈着稳健的步子,李金山和过往的居民熟络地打招呼。2号楼的小赵迎面走来,“大爷,您老早啊。”“早,送孩子上幼儿园了。哟,你家这小子又长高了。”老人摸摸孩子的头,笑咪咪的。4号楼的老李头手里拎着菜,“老哥哥,又巡逻啊,你可真行,着天来。”他表情认真地说:“必须的,咱就是干这个的。”
小区过了“早高峰”,安静了许多。李金山继续在小区里来回查看,走累了,就坐下来和小区的老人聊天。了解住户情况,及时发现安全隐患和邻里矛盾,根据居民反映的情况,想办法,解决问题。有人说,他这是歇腿歇脚不歇嘴儿,只要到小区,就不实闲儿。
李金山是双阳坐地户,祖辈都是农民,为人正直踏实。住在佟家东升村,家里哥五个,他排行老三。年轻那会儿,在大连守岛部队当了五年兵。服役期间,管过施工,在军工厂看管弹药库,由于表现出色,被部队评为“五好战士”。从部队复员后,工作安置在佟家邮政支局,在工作岗位上经过几年锻炼,被提拔担任党支部书记、支局长。退休了,依然热心为居民服务,当楼长,做综治协管员,一干就是十多年。
要说李金山这十多年都干啥了,杂七杂八的小事能有几箩筐,谈起综治协管工作,他打开了话匣子……晨宇B区是建了近20年的老旧小区。有12栋居民楼,1100多户,居民3000多人。不仅有居民楼,还有门市房。住的人杂,事也多。
就说前些年政府的“暖房子工程”,给老房子加上防寒层,告示一贴,居民们议论纷纷,这下可好了,冬天不冷了,楼顶和窗台沿缝,有漏的地方,也能顺便修修。这可真是惠民的大好事啊!政策下来了需要落实,工作总要有人干,“暖房子工程”的施工费用,政府出一部分,个人出一部分,需要每户交六七百元,社区派网格员、楼长、综治协管员3个人一起收费。
老百姓就是这样,遇到好事一窝蜂似地往上乎,动真张了,又往后稍,有的人满脸堆笑态度好,“我交,我一定交。这多好的事啊!我先看看的,别人交了,我就交,肯定支持你们工作。”一顿温和地说词过后,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有的人一听是上门齐钱的,直接发上了牢骚,“我这都下岗多少年了,政府应该照顾我,把这钱给我免喽。”有的小声问老李,“你这把年纪了,成天跟社区的人跑跑蹬蹬的,劲儿劲儿地,给你多少钱啊?”3个人东家进,西家出,走了两个门栋,才收上来两家。
连续两天走下来,收上来的钱还是没几家。社区网格员皱起了眉,楼长直喊累,只有老李沉得住气。他想着几天来下户收钱,居民不交钱的说辞,大多数原因是在观望。大家的矛头都指向了5号楼四门的老刘家,这户是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楼道灯电费呀、通下水道哇、打扫楼道的卫生费啊,需要一个门栋均摊,他家总是腾着不给。因为总共也没几个钱,他家又是坐地户,老两口60多岁了,别人也就没太计较。这回一户交好几百,大伙是不想给他背了。
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要想齐钱快,就得拔“钉子户”。“对,用这招‘擒贼擒王’。”老李找到突破口,嘴里嘟囔着,躺在床上踏实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小区,敲响了老刘头家的门。
老刘一见老李,拉拉着脸,不耐烦地说:“又来要钱了?没有!不交!‘暖房子’我家不做。”
“你一家不交钱,整栋楼都做不了‘暖房子’,耽误大伙,你好意思吗?现在政策多好啊。你看……”老李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还说了相关政策。
“那施工的时候,就把我家带着呗。我家南北两面外墙就这么一嘎达,能用多少料?”老刘头边比划边说,自认为说得挺有理。接着又往上下楼萨摩一眼,见没人经过,又轻声对老李说:“老哥啊,认识你好几年了,知道你人好,要不……”老刘停了停,低头继续说,“要不,我再往后腾腾吧,到后来就行拉倒了。这是国家的政策,都有补贴的。公家比咱个人家有钱。还能真差我这点儿,就不给做了?”
老刘精明的小眼珠不时闪着吝啬的光,指向了楼道的小灯泡和地面,炫耀说,“老哥,你看,这楼道灯,我家门口这地面,我分文没交,不也照样有亮儿,照样干净吗?”
“你呀,你呀!你知道别人都说你啥?”
“爱咋说咋说,没花钱才是真的。”老刘神气地仰仰脸,嘴角溢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李金山见正面说服不行,改成攻心计,“咱这楼盖的年头不短了,做“暖房子”就是给房子保暖。就像咱小时候穿的旧棉袄,日子长了,得续上棉花才暖和。”
“我就得意屋里凉快儿。太热,血压就上来了。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
眼见老刘歪理一堆,李金山计上心头,使出了“欲擒故纵”。“行,我听明白了,你家的钱我不收了。”“哎呦,谢谢老哥啦!”看老李收手了,老刘连忙摆出笑脸。
他见老刘上套了,严肃地说。“可有一样,国家的政策不是年年有,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要是做不上,可别怨我。再者,如果因为你不交钱,你这栋楼做不上‘暖房子’,邻居说你、骂你,到时候你得扛得住。”
“没事,没事,也不是头一回挨说了。”老刘摆着手,心里美滋滋的。
“老刘,听说你有小孙儿了,恭喜恭喜呀!不交就不交吧。我看呐,你那小孙子应该随你,一身硬骨头,到你这过年也不怕冷。”李金山说完,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两天过去了,老刘头还是没动静。李金山还是每天到小区收费。得空就寻思着自己使的招数,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转眼又过了一天,收费来到老刘头楼下,正在他们仨人和居民讲收费标准的时候,老刘头不知啥时候来了,站在李金山身后,竖着耳朵仔细听。
“我听着你们说话声,就下楼了。我想好了,交钱来了。”只见他边算着数,边从兜里掏出钱,又小心翼翼地数了两遍,才交到社区网格员手里。
网格员小蔺子,看看楼长,又看看李金山,不可置信地接过钱,在交费统计表上做了标记。
“想好了?这钱收了可不退啊!”李金山板着脸问老刘头。“想好了,想好了,老哥说得对,不能冻着孩子。”
老将李金山心中暗喜,看来三招奏效了。拔了“钉子户”,接下来的收费自然是十分顺畅。
干综治协管,李金山的招法可多了。他可不是程咬金,只有三板斧的招式。老将的用计之道是因人用招儿。碰着赖皮赖脸的,他就戏精上身,比人家还赖。一招瞒天过海,把赖搭儿的外来户,整的明白儿地,治得背负地。
1号楼有个鹿乡过来的外来户,在小区里买了房子。装修为了图省事儿,直接把两袋砂子和其他垃圾堆到二楼外面的缓台中间。路过的居民都得挑地方下脚,才能走过去。社区网格员去过两回,外来户说他家没装修完,等完事了就收拾。
等房子装修完,网格员又去了几次,一说让他清理垃圾,外来户就掉歪。“我残疾,瞅着没有?就一支胳膊,拿不了。你们社区不是为居民服务的吗?我听说咱们社区好几十人呢,过来几个,给我收拾了呗。”外来户亮出左肩的一小截残臂,斜着眼睛看着网格员,嘴里叼着小烟。
“这是你家装修产生的垃圾,得自己负责清理。”网格员小蔺子看着外来户的嘴脸,心里生气,脸上尽量平复情绪。
“你得抓紧清理,居民来回走都不方便,还……”
“行了,知道了。真墨迹,烦死了。”还没等小蔺子说完,外来户打了个哈欠,关门回屋睡觉去了。
“我烦人,不知道谁烦人呢。”小蔺子嘀咕着走下楼。看来这赖主儿自己是整不动了,他得搬救兵,找老将李金山了。
李金山听小蔺子说了堆放缓台垃圾的事儿,就仔细询问了外来户的态度。心里开始想折,准备“迎战”。
第二天一大早,外来户家的门被敲得三响,李金山踮着脚,嘴里不时地发出“哎呀!嘶!疼啊”的呻吟声。邻居们听着动静,纷纷打开房门看。外来户开门,看到老人满脸痛苦地站在自家门口。当时就精神了,“大爷,你这是咋地啦?跑我家门口哼唧啥啊?”
“就找你!给我看脚去!”
“找我?”
“缓台上那堆砖头瓦块儿,还有砂子,是你的不?”
“是啊。”
“我刚才打那过,给我绊倒了,现在这脚疼得不敢着地。我怕你不认账。哎呦!强撑着,扶楼梯扶手,上三楼找你。”
李金山装得有模有样,喋喋不休地说着赔偿看病之类的话,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外来户。
“来来来,大爷,咱进屋说。”外来户明显害怕了,探头探脑的邻居,老大爷一直在说的嘴。像无形的枷锁和咒语,让他浑身紧绷,头脑发涨。连忙搀扶着李金山进屋,赔笑搬来凳子,让他坐下。
“叫120,拿担架把我抬救护车上去!疼得一步也走不了。”李金山进屋就嚷嚷。
“治,一定给您老治。”
“光治还不行,你还得伺候我。儿女都在外地,我腿脚不能动唤咋整?”
“行,伺候。”无奈,惊慌,外来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由得埋怨起来,“这该死的垃圾!要没有它,我能摊上这麻烦事么?”
“得,先别叨咕垃圾了,打120啊!我脚疼着呢!”李金山催促着。
“打,打。可是,有那堆垃圾挡道,担架咋过啊?”
“那就麻溜找人收拾。”李金山绕上正题。
外来户拨通了电话,“我是晨宇B区装修那家,对,我家缓台垃圾得倒腾下去。马上过来干活,工钱不是事儿,我着急。”
放下电话,外来户给李金山洗了水果,又端茶倒水,好言好语,像伺候自家老爷子似的毕恭毕敬。
垃圾清理完了,外来户给工人结了工钱。关切地问李金山,“大爷,脚现在咋样?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外来户拿起电话刚要打,李金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
“大爷,你这脚……”外来户诧异了。
“怎么刚才还,现在,就……”
“我这脚疼不疼,跟你家那堆垃圾有直接关系。”
李金山亮出了身份。“我叫李金山,是这个小区的综治协管员,是“1+3+X”基层党建工作治理模式中的“3”,这一片的环境、治安、民事调解、政策宣传啥的,反正杂七杂八的事,我都管。咱们这个小区,我哪有事哪到。”
“我不管你是‘X’,还是‘3’。你这脚,是装的?!”外来户的脸色立刻晴转多云,刚要发作。
“对,就是装的。你别跟我立立眼睛。我这是为你好,真要把人磕到碰着,再讹你,那得花多少钱?不比你清理垃圾贵多了?小区是咱们所有住户共同的家,不论坐地户,还是外来户,都要以小区为家,共同爱护环境。”
“我就寻思雇工贵,垃圾扔在外面,社区就管了。没想这些。”
“要有公德心,不能光顾自个儿。还有,我说的是‘1+3+X’,咱们这个工作方法,都成全国典型了,咱们区委书记还在全国现场会上做报告呢。”
“双阳这么大点儿个地方,干点工作,还全国上数了?我做点小买卖,经常外出,哪旮都走。在我们鹿乡就知道双阳以鹿闻名,驰名中外。没想到工作也干出名堂来了。大爷,我以后不能自私了。做双阳人,得给双阳添彩,不能抹黑。”听了李金山的话,外来户的集体荣誉感瞬间飙升。
老“将”这招使得好,社区的工作人员和居民都竖起大拇指,夸他厉害。
建筑垃圾没人清理,必竟是个别情况。要说最让李金山头疼的,还是楼道里乱堆的杂物。
小区里住的老年人比较多,有的闲着没事出去转悠,溜溜腿儿,顺便就拾点废品,经常堆在楼道里。其中,有对儿老两口,称得上是“破烂王”。啥都捡,堆的废品不但多,而且杂。并且不断地在公共区域里“开疆扩土”。楼道里,管道井里,二楼外的缓台和外楼梯的堵头上,都是他们的“地盘”。
居民多次反映,社区也多次派人上门,好说好商量,啥用不顶。政策搬出来,大道理摆出来,人家愣是置之不理。只要社区来人了,老两口儿就仗着年岁大,倚老卖老,胡搅蛮缠,把自己的“地盘”把得死死的。
这两个软硬不吃的顽固派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打听到老两口儿迷信,既然平常方法不行,李金山就想了旁门左道。
他来到“破烂王”的家,先来个引蛇出洞。不敲门,也不叫人,就在楼道里扒拉废品。撕撕纸壳子,磕磕矿泉水瓶子,薅薅塑料布,踩踩易拉罐。
屋里的人听见稀拉哗啦的声儿,自个儿就开门了。“谁啊?别动换我家东西。”开门的老头儿刚要激恼,一看是李金山。
“这纸壳子多少钱一斤?都捆成捆儿了。”李金山见人出来了,眼睛瞅着成堆的废品,随口问道。
“你打听这玩意干啥?你也不捡?”开门的人搭了腔儿。
“我估摸这堆玩意儿值不少钱,要不啊,你也不能费劲巴力地往家倒腾。明儿个,我也捡去。”李金山晃着头,瘪着嘴,眼神坚定地盯着废品堆。
“值啥钱?一斤块八毛儿。老李,照你这么说我可了不得了。还能指这发家咋的?”老头瞧着李金山仔细盘算的样子,乐了。
“老头子,吃药,水都给你倒上了。”屋里人喊着。
“唉。”老头应声道。
“治啥病的药啊?”引出洞的蛇,不能轻易放回去。李金山急忙拿话套住。
“降压的、心律不齐的、风湿的,好几样呢。哎呦!”老头突然紧鼻子眯眼儿,左手捂着腰。
“这两天腰疼病又犯了,还得贴万通筋骨贴。”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老头遂不及防,缓了缓,才接着说话。
李金山刚要张口,老头的老伴走到门口。不耐烦,又带着气,“召唤半天了,也不吃药,跟谁在这黏牙倒齿地唠呢?”
“这就去。”老头到屋吃药了。
“我家这老头子,哪哪都不如作,尤其这两年。唉!可咋整。”老太跟李金山说。
“病,有的是身体原因,有的是犯说道。”李金山神神道道地说,面色镇定。
“啥说道啊?大哥,你明白这个?”老太两眼定睛,来精神了。
“嘿嘿,上勾儿了。”李金山心中暗喜,脸上忍着得意。接着装神弄鬼。
“我爷爷在早是算命看相的,我爹会打拾。到我这,不给人家看啥,可也知道不少。”李金山比比划划地编造着根本不存在的神通家世。不动声色地使出那招“无中生有”。
“哎妈呀!真人不露相啊!那,我家老头子的病,犯说?”老太急切地寻求着答案。
“那可不。你家老头面色发暗,浊气重……”李金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的神论。
“啊,啊,呀!”老太听得一惊一乍。
“犯说,就在浊气的根源上。”李金山言之凿凿。
“根儿在哪呢?”老太忙问。
“就是磁场和吐纳吸收哇,在这。”李金山指指楼道里小山一样的垃圾,接着说。
“垃圾埋汰,啥味都有,捡垃圾就是吸浊气。堆起来,杂乱,人的磁场不好。日积月累,就是找病啊。”李金山说得头头是道。
“这么邪乎?”老太将信将疑。
“我忽悠你干啥?这人呐,年岁大了,有个好身体,自己得劲,儿女也省心。老人躺那嘎达让儿女伺候,这不叫儿女孝顺,叫老人折腾孩子!”李金山掏心窝子地说着肺腑之言。
“嗯,你说得在理。我这脑袋开窍了。”老太不聊了,转身关门进屋。
只听老太跟老头说:“老头子,明儿咱俩归拢归拢,把破烂都卖喽。往后咱不捡了,长病。”
李金山如释重负地长出口气,有了“破烂王”打样儿,捡废品军团也逐渐溃散,最后销声匿迹。
李金山的小计谋,解决了综治协管工作的大难题。他在小区被居民封神了。老人们都说,他能掐会算,自打听了他的话,废品不捡了,腰不疼了,脑袋也清亮了。在社区他也有一号“老将”,居民小区的大事小情,有他出马,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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