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母参军入伍,常年奔波在边陲要塞。我刚过一周岁,就把我送到乡下姥爷家。我在姥爷家一住就是十几年,13岁那年才回到了父母身边。
姥爷家的村子是太行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地处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山丘间,村子里有条不足2米宽的小街。童年的记忆里,我用小手揪着姥爷的衣角,多次穿行在家乡窄窄的小街上。
那时的农村,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但我并不觉得日子枯燥。姥爷曾是县里戏剧团的二胡手,肚子里装着很多故事,什么《打金枝》《四郎探母》《劈山救母》《穆桂英挂帅》《三打陶三春》……我百听不厌。
天气暖和的时候,晚饭后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姥爷先吱吱扭扭拉一阵二胡,然后开始讲故事。我仰着小脸望着天上的星星,吹着阵阵和风,姥爷的故事断断续续送入耳中,令我陶醉其中。
天气寒冷的时候,在家里的热炕头,姥姥盘腿坐在炕沿上做针线活儿,姥爷微闭着眼睛靠着被子仰躺着,我枕在他的腿上,听他讲故事。老爷子慢悠悠地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讲得头头是道,我听得津津有味,常常听着听着就进入了梦乡。
村里每年夏天农闲、春节前后,都要请戏班子来唱戏,小村的那条窄窄的小街中间,有专门用砖头砌起来的戏台。
待戏开演时,姥爷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看戏,我抱着他的头,他拉着我的小脚丫。在村子里,村民们普遍重男轻女,男孩子可以理直气壮地骑在长辈的脖子上看戏,女孩子是不能骑在长辈的脖子上看戏的。于是就有人笑话姥爷,一个丫头,是个外姓人,看你把她宠的。姥爷听了也只是淡淡地笑笑,不回答。每逢演戏,他照旧让我骑到他的脖子上看戏。
我上学了,家乡的小学教室是破庙改成的,冬天里面没火炉子,更没有暖气。我记得班里同学的跟前都有一个小手炉。我的小手炉是一个小瓷盆改做的。姥爷在小瓷盆的里外抹了一层泥,边上钻了眼儿,用铁丝做了一个提手。
入冬前,姥爷就把家里的木柴砍成一小截一小截,放在家里的灶里烧,等木柴不冒烟了,就夹出来放到院子里预先挖好的一个小坑里,用土把坑口封好,第二天木柴就变成了木炭。我上学的日子,姥爷一早就把小泥炉生好火,把木炭放在里面。我记得当时班里的同学几乎人人都有小手炉,但是不少同学的小手炉是用铁盒或小铁桶做的,到了第三节课后,木炭一灭,小手炉也变得冰凉了。只有我的小手炉,里面的火灭了以后,泥巴还是热的,瓷盆散热也慢,温度还能保持很长时间。这时我的小泥炉就成了小宝贝,同学们轮流把小手焐在小泥炉上取暖。因为我的小泥炉,许多同学和我成了好朋友。
那时我的岁数很小,也很淘气。有一次我和一个同行的小朋友赛跑,不小心把小泥炉摔了,小泥炉里的木炭撒了一地,我哭着拿着空空的小泥炉跑回了家。后来姥爷知道后,每天亲手提着小泥炉把我送到学校。
从小我就是个马大哈,记得有一次上语文课,老师喊我起来阅读课文,我在书包里找不见语文书。老师见状,把我叫到讲台上,用手指头点着我的脑门狠狠一顿批评,我受不了啦,哭着跑回了家。姥爷看着我哭得眼泪汪汪的,忍不住也掉下了眼泪。他拉着我到学校,告诉老师,今天没带语文书,不能怪我,语文书是他从我的书包里掏出来看了看,忘记放到里面了。姥爷千方百计为我掩饰错误。虽然此方法不可取,但是他维护我的心,我一生不会忘。从此我每天上学走的时候,他总要一遍遍地为我检查书包,虽然我依旧是个丢三落四的马大哈,但有了姥爷的耐心帮助,忘带书本的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童年的时光已成为过去,如今我也成为一个老人,但是每逢姥爷的忌日,我还是常常想起姥爷。想起他那略微驼的背影,想起他为我讲的故事,想起我骑在他脖子上看戏的日子,这些记忆温暖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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