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宋怀年寄去东西的时候是个周末,仿佛是有预兆一般,孟橙在那之前便连续几天都梦见他,吓得她连觉都不敢睡,失眠了好些日子。
她要是知道东西是宋怀年寄来的,是断不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下楼取这个快递的。
而宋怀年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连快递单上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都没有填。
以至于孟橙直到把寄来的礼物都拆完了,才知道是他送的。
精致的礼品盒里放着一堆散落的子弹壳,看得孟橙一头雾水,愣了片刻。
而子弹壳底下还放着一张明信片和一张照片,明信片上明明是某个重点中学的大门,而孟橙在看到那张明信片的瞬间,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毕竟她对那个学校最多的了解,就是关于宋怀年。
她将明信片拿起来,背面是端正的字眼,规规矩矩地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而落款处如她预料中一样写着的“宋怀年”三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孟橙,你让我找得好苦。”
他这样写着。
孟橙的手指渐渐收紧,尔后猛地将手中的礼品盒摔在地上,子弹壳滚得到处都是,惊得周围的室友通通看向她。
盒子里,那张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照片却好死不死的映入所有人眼帘——照片上,是一堆子弹壳拼成的心形,中间围住数字“20”,旁边写着“生日快乐,希望不会太晚”。
散落一地的子弹壳,不多不少,正好20颗。
“很浪漫啊。”旁边的人感叹道。
孟橙却无动于衷,干脆拿起扫把,将那一堆东西通通清扫干净,然后在室友的惋惜声中,一股脑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毫不留情。
1.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百日誓师会上的事吗?
宋怀年是在孟橙收到礼物的第二天出现的。
彼时的孟橙由于失眠的缘故,在图书馆里看着书,就被呼呼的冷气吹得昏昏欲睡,忍不住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恍惚间却看到身边坐着一个穿着印有警校标志T恤的人,正用手抵在桌上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是熟悉的眉眼,她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又做梦了,于是打算重新闭上眼睛。
“醒啦。”然而对方却冲她挑了挑眉,指了指嘴角,促狭的开口说道,“流口水了。”
孟橙听着他的声音,惊得直起了身子,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宋怀年见她这般,忍俊不禁。
“孟橙,你怎么还这么好骗?”
他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去摸她的脑袋。
“喂喂喂,别那么亲昵。”孟橙却躲开了来,刻意地跟他保持距离,“我们并不是那么熟悉的关系。”
宋怀年的手尴尬地落了空,许是不满孟橙的疏离,他反而故意变本加厉起来,转而搂住了孟橙的脖子,道:“是吗,可我觉得我们很熟。”
“松开!”孟橙不好发作,一边压低了声音厉声说着,一边挣脱开他的桎梏,尔后板着一张脸看着他,“你来这儿干吗,快回去。”
“我不。”
“随你。”孟橙说着,站起身来准备一走了之。
“欸,孟橙,”他却并不着急,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有追上来,慢吞吞地开口叫她的名字,“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百日誓师大会的事吗?”
“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重演一回。”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还是惊扰了图书馆的安静,不少埋首书卷的同学都纷纷抬起头来,带着些许探究和不满,看向他们这边。
孟橙气急了,转过身去瞪着宋怀年,恨不得冲上去堵住他的嘴。
2.那是最让宋怀年动容的孟橙
孟橙想,宋怀年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任性妄为、我行我素,一点儿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明明之前还威胁她,现下却如同没事人一般,拉着她在街边买爆米花。
孟橙看着周围来来往往打量他们的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焦虑,不停地催促着宋怀年。
反观宋怀年却镇定得多,甚至抓起一把爆米花,塞到她嘴里。
“你看,我多大方!”他说,“你以前买爆米花就从来没给我吃过。”
孟橙记得他说的那个以前,彼时十几岁的她,活蹦乱跳的总是坐不住,早自习上课前的短短几分钟,她也会靠在教室门口站着,偶尔拎着一大包爆米花,邀请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抓上一把。
宋怀年通常都是几乎踩着点到的,只能捞着一点点爆米花碎。
“嘿,兄弟,好可惜啊。”
她总是这样说,笑嘻嘻地踮起脚搭上他的肩膀,像个男孩子一样拍他的肩膀,没有一点点男女有别的意识。
那个时候圆乎乎的孟橙开朗极了,落落大方地跟每个人都相处得极好,笑起来不会用手捂着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从不遮遮掩掩。
好过现在的孟橙,虽然真正出落得美丽动人,可是铜墙铁壁地将自己防守起来不给别人一点缝隙。
那是最让宋怀年动容的孟橙。
而孟橙对这一切一概不知,她只是老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按名次换座位,宋怀年都借第一名的便利把自己选到他旁边。
“欸,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
宋怀年从来不回答她,反而还拿些奇怪的问题来打岔。
孟橙愣了愣,摇摇头。
这一下反而把宋怀年考住了,想了片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磕磕巴巴地用在书上看到的一些话,青涩地跟她解释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而孟橙在听他说完这些的之后,眨巴眨巴眼睛,盯了他许久,然后认真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那我对某个人,好像有那样的感觉。”
她喃喃自语,说得极小声,可宋怀年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谁?”他问。
“宋怀年。”她说着,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怀年盯着她干净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突地跳个不停,半晌后才慌乱地应着:“啊……啊?”
“帮我个忙吧。”
可是她接着说道,让宋怀年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3.要是我喜欢你呢,怎么算了
按孟橙后来的话说,她垂涎隔壁班那个足球队的队长很久了,而那个人,似乎刚好和宋怀年的关系不错。
“所以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
她这样说着,把一封用粉红色信封包好的信交到宋怀年手上。
宋怀年敷衍的“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接下了。
可之后这事便没了下文,宋怀年总是有一百种方法躲开孟橙的追问。
“他为什么不给我回答?”孟橙终于耐不住性子,在某天晚自习下课后,待所有人都走光了,便蛮横地将宋怀年堵在教室里,问道。
宋怀年大概也是被她缠得不耐烦了,于是脸色并不好看:“我没给。”
“嗯?”孟橙却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宋怀年想象中那样生气和意外,“你为什么不给?”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别过脸去,小声嘟囔,“一点儿也不如我。”
孟橙愣了愣,然后笑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说的是,不过要给你送信,我哪里排得上号啊。”
“所以就算啦。”
“算了?”宋怀年看着她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怒气几乎要冲破自己的理智,他努力深呼吸想要调整自己的情绪,可终究还是徒劳,干脆脱口而出道:“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你,凭什么自作主张的算了?”
孟橙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什……什么?”
“就在这儿说,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式?”
忽然传来的第三个人的声音,将孟橙和宋怀年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循声望去,便看到戴着眼镜的政教处主任,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干脆跟我去政教办公室说吧。”
4.孟橙如今也对处在人群中感到恐惧
彼时,临近高考还有一百来天,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名宋怀年,却被误扣上了早恋的帽子。
政教处主任不理会孟橙和宋怀年的任何解释,将他们留到了很晚——确切地说,是孟橙被留到了很晚。
宋怀年只是被温柔地批评了几句,政教主任让他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否则取消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在百日誓师会上的发言作为惩罚。
而反观孟橙的待遇就千差万别了,政教主任严厉的训斥了她几乎一个小时左右,最后给了她一个记过的处分。
孟橙晕晕乎乎地听了他一大堆“自己不学好,不要耽误别人”诸如此类的话,出政教处办公室的时候,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始终记得政教主任当时的眼神,失望的、嫌弃的、鄙夷的,让她始终耿耿于怀。
以至于后来学校隐晦的在高考动员大会上嘱咐全校同学不要早恋时,她始终觉得周围人的目光都在偷偷地看向她。
甚至就连宋怀年在百日誓师会上发言时,她也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火辣辣地朝她看过来。
大概就是如此,孟橙才会直到如今也对处在人群中间这种事感觉到恐惧。
就像现在,她仅仅是和宋怀年站在路边买爆米花,也无端地感觉到旁人探究的目光,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心理的问题,还是因为身边的宋怀年太过于引人注目。
于是她吐掉了嘴里的爆米花,语气更加不善:“爆米花也吃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别动不动就下逐客令啊,”宋怀年委屈的嘟囔,“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打来的电话打断,他拿起电话的瞬间神情变了变,孟橙顺势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上面只落着一个“茉”字,显而易见是一个女孩。
他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声音压低了些,听在孟橙耳朵里,有一点刻意。
更让孟橙奇怪的是,他接完电话就变了态度。
“如你所愿,我得走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
孟橙无端的有些不高兴,兴许是极烦他这样不正经的说话方式,于是敷衍地说了一个“嗯”,转身便走。
哪知刚迈开一步,却被宋怀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稍微一个用力便将她拽了回来,孟橙始料未及,趔趄着撞上他的胸膛。
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黑漆漆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吊儿郎当的神情和穿着警校校服本该一身正气的样子,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孟橙仿佛听到了心脏突突地跳着的声音,不知道是宋怀年的还是自己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还是因为别的。
她回过神来,涨红着脸去推他想要挣脱开,却连同推他的那只手也被宋怀年抓住,反而更加靠近了些。
“你听着,孟橙,”宋怀年拽着她挣扎的手,迫使她不得不看向自己,“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出来,别以为我会就这样算了。”
宋怀年难得用这样认真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连同板着的一张脸,一时之间竟将孟橙唬住,怔怔地忘了挣扎。
“我还会来的。”
他说完,将剩下的最后一颗爆米花扔进嘴里,尔后把空桶塞进孟橙手中便离开了。
而孟橙想着他刚才的话,心情复杂,生生将手中的空桶揉成了一团。
5.她一脚踩空,往无尽的深渊里坠下去
宋怀年来过之后,孟橙便意外的再也没有失眠,取而代之的是,她又开始做噩梦。
反反复复的梦到宋怀年远远的拿着话筒,朝着人群当中的她,大声地叫她的名字。
“高三三班的孟橙,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孟橙只看得到他的嘴在动,可她仿佛还是知道了他接下来说的话,无端地想要逃走,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周遭的人都盯着她,她不停地冒冷汗,以至于一脚踩空,往无尽的深渊里坠下去。
孟橙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望了一眼窗外已经亮起来的天空,缓缓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庆幸着还好只是个梦。
“孟橙,孟橙!”
可忽然间,孟橙好像又听到了宋怀年的声音,她吓得缩了缩身子,尔后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孟橙,”可对床的室友却在这时叫了她一声,带着些不高兴地大喊,“有人叫你,你听不见吗?”
孟橙这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自己的幻听,于是连忙掀开被子下了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地往阳台上跑去。
她踮着脚往下看,便见宋怀年站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将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正朝着楼上喊着。
见孟橙探出头来,他还高兴地冲她挥挥手里的东西,道:“下来吃早餐。”
孟橙盯着楼下的宋怀年,心情复杂极了,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穿戴整齐,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给你,”宋怀年将纸袋子递到她面前,“还热着呢。”
孟橙的手指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角,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去。
就在她即将接过宋怀年手中的东西时,她的余光却瞄到了宋怀年的身后——离他一百米左右的墙角后面,正躲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
见她看向自己这边,女孩连忙躲回了墙角,这样多此一举的动作,反而刺痛了孟橙。
于是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下一秒便大力地,将他递过来的东西一巴掌拍翻在地。
宋怀年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冒着热气的奶香燕麦粥已经撒了一地。
“你怎么……”
“你凭什么又自作主张!”孟橙看起来却比他更加气急败坏,“总是这样自作主张,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这么引人注目!”
6.像是恶俗的偶像剧里才会用的桥段
18岁以前的宋怀年,是从来不惧怕别人目光的孟橙,[???]她在学校走起路来从来都是大摇大摆。
她常说,走路也要走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后来她确实如她所愿,成为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不过就是因为宋怀年——在高考的百日誓师大会上,将她的名字弄得人尽皆知。
孟橙记得那一天,是微凉的初春,她自讨苦吃的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站在操场上被风吹得头晕极了。
宋怀年站在话筒前的时候,她早已经头昏脑胀得几乎要站不住。
恍惚间,她看到他拿着优秀学生的发言稿,迟迟没有发言,却一直张望着台下仿佛在找些什么。
台上的校领导和台下的同学们渐渐地开始骚动起来,也便是在这时,宋怀年终于与台下的她四目相对。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想作为一个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他终于开了口,却说着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我仅代表我自己,有话要说。”
“高三三班的孟橙,”他朝孟橙的方向指了过来,“我喜……”
“呲”的一声,话筒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之后,便再也听不到宋怀年说的任何话。
政教主任大概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掐断了话筒的声音以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宋怀年身边,拽着他,强行将他带了下去。
文弱的少年力气不大,只能任由摆布,可他一边却依旧做着最后的顽抗——不停地扯着嗓子往孟橙的方向喊些什么。
孟橙隔得远,听不到他的话,可那也不妨碍她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与她同样的,在场的其他学生也明白了宋怀年没说完的话。
于是一瞬间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尖叫和哄笑声夹杂着所有人的目光,通通朝孟橙看过来。
对比之下,她这个当事人却显得出奇的冷静,她只觉得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浑身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是因为重感冒,还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总之她便在那样热烈的气氛下,丢人的轰然倒地。
7.你做的事我不喜欢、不感动,不要强塞给我
那几乎变成孟橙最后一次见到宋怀年——若不是他在前几天,千里迢迢的赶来找她,孟橙甚至以为他们这一生都要这样过去。
宋怀年在那天百日誓师会后,便在父母和学校的协商下,被带离了学校。
听说他那个当大学教授的母亲特意请了长假,在家里给他辅导功课,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甚至连高考那一天,他都是在父母的陪同下前往考场。
他和孟橙在那之后唯一的联系,不过就是他不知道托谁,偷偷往孟橙课桌里塞的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一句“等着我”。
可那张字条,在被孟橙看到之后,就和他寄给她的礼物一样,落得同一个下场。
彼时她就已经想好,要永永远远同他划清界限,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他居然找来了。
“就当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不就好了,”她说,“找我干什么。”
“找你,要一个答案,”他说,“孟橙,当年,你还没有回答我。”
当年啊……
孟橙听他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站在主席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喊着她名字的宋怀年。
那时的宋怀年,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他被多少人崇拜着,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可他竟然会为了那样普通的自己,甘愿在所有人面前跌下神坛。
孟橙常常问自己,究竟感不感动?
“烦死人了,”她别过脸去,“宋怀年,就是因为你这样自作多情,我才讨厌你。”
“你做的事我不喜欢、不感动,不要强塞给我。”
“包括你的喜欢,也不要强塞给我,我不想要。”
她将脸转回来,直勾勾地盯着宋怀年,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样的答案,你满不满意。”
宋怀年听完她丝毫不留情面的回答,抿紧了嘴唇,许久也没有说话。
明明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孟橙却偏偏在此刻的他身上感觉到了满满的委屈和无助,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干脆转过了身去背对着他,说道:“走吧。”
依旧是逐客令,不过好歹,语气柔和了许多。
“孟橙……”他叫她,声音不大,倒有些像在喃喃自语,“你当初,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宋怀年知道此刻的他一定很像一个无赖,抓着任何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便死皮赖脸的不肯松手。
“可是你当初,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孟橙喃喃自语,脑海里始终浮现着一个短发的女孩子的身影。
宋怀年没有听清,便再问了一边。
“我说过,气气老师罢了。”她却又换回了一如既往的冰冷语气,“都是骗你的。”
终究是要连同他一丝一毫的期待,都击碎得干干净净。
8.早在那个时候,她明明就已经给过他答案
“你曾经为一个人做过最浪漫的事是什么?”
孟橙回到宿舍的时候,睡在门边的室友正在刷微博,一个情感类的搞笑博主提了这样一个问题。
刚好孟橙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她便顺口问道。
然而呆愣着的孟橙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阳台上刷牙的室友便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大声地调侃道:“她这个人这么理智,这么无趣,浪漫的事怎么轮得上她啊?”
孟橙闻言抿紧了唇,半晌没有回答。
提问的室友也笑起来,想着自己讨了个没趣,正准备换个人提问时,孟橙却开了口。
“有的。”
她说。
高中那年,她对一个男孩子青眼有加,辗转反侧许久之后,才绞尽脑汁想出一个“馊主意”——故意给了他一封空白的信件,让他帮自己交给另外一个男孩子。
她不过是想试探对方的心意,结果竟真的被她试探出来。
只不过这事儿却被政教主任抓了个正着,于是那天夜里,她被留在政教处的办公室,听了一大堆政教主任对她的教育和挖苦。
“你和宋怀年,在成绩单上的排名是一头和一尾,你们怎么走得到一起去呢?”
她向来逆来顺受惯了,可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却怎么也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可是主任,就算是癞蛤蟆和白天鹅,在童话里,也可以走到一起。”
“那我和宋怀年,为什么不可以?”
她这样说着,攥紧了拳头以免自己害怕得发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像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
“很酷。”
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后来是这样评价他的行为的,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表示赞许。
——彼时的他一直躲在政教办公室的外面等她,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孟橙涨红了脸,却恼羞成怒地躲开他的碰触,嘴硬的说道:“我乱说的,就是气一气老师,别当真啊。”
男孩嘴角带着笑意,动了动眉毛:“嗯。”
孟橙常常后悔,想着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的话给了他勇气,才让他在高三的百日誓师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叫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得好远,远到直往她心里面钻,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样,通通打在她的身上。
可孟橙在那样的情况下,依旧勇敢的,冲他所在的方向,努力用唇语说着“我也是”。
不过他终究没有看到,否则他就会知道,早在那个时候,她明明就已经给过他答案。
9.我不怕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却独独怕你将我忘记
“太扯了吧!”旁的人听得激动不已,催促她继续往下说,“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
孟橙的眼睛黯了黯:“后来,他便消失了。”
孟橙当天因为发烧而晕倒,醒来的时候,宋怀年早已经被父母带回家“重点保护”了起来。
而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这事儿,她差点背上留校察看的处分。
她的父母因此天天往学校里跑,踏平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槛,次次央求着校长,好说歹说才撤销了她的处分。
而这,只是一个开头。
她自己也在那之后,受尽了同学之间的嘲笑,她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更甚至,那些青睐宋怀年的女孩子,处处针对她,让她在学校的最后一段时光,都几乎变成一场噩梦,并常常在日后,出现在她的梦里。
“凭什么,她哪一点配啊?”
——那些时候,她总能听到这些围在她身边的窃窃私语。
她当然是怪过宋怀年的,否则也不会在他托别人往自己课桌里塞字条的时候,冲动地将那张字条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过到最后她终究还是牵挂他的,所以才会在后来,又到处打听宋怀年的消息,并且坐上前往警校的列车去寻他。
她并没有提前给宋怀年打招呼,一开始她以为,那是因为自己想要给宋怀年一个惊喜。
后来当她看到宋怀年和另一个女孩子亲昵地从学校的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她才明白,其实自己不过是害怕宋怀年早已经将自己忘记。
至少在她躲在人群中的时候,她更加无比庆幸自己的做法,才让她不会那么难堪。
她偷偷地隔着人群看宋怀年旁边的女孩,她剪着一头短发,高挑的身子骨穿着得体的训练服,精干又冷傲的样子,只有在宋怀年揉她脑袋的时候,才会露出笑脸。
孟橙在那一刻忽的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原来政教主任说得没错,现实才不是童话故事,白天鹅,真的是只有白天鹅才配得上的。
而她,就只是一只癞蛤蟆。
于是,没有被学校吓倒的孟橙、没有被流言蜚语击败的孟橙,却终于在那一刻溃不成军。
她怎样坐了几个小时高铁前往,便怎样灰溜溜地坐几个小时的高铁回去。
唯一不同的是,去时的雀跃换了眉头紧锁,她靠着车窗想要睡去,却始终觉得眼睛酸胀得难受,只能不停地用手揉着眼睛,揉得手湿漉漉的。
“凭什么,她哪一点配啊?”
那些在学校听过的伤人的话,也凑热闹似的,不停往她脑子里钻。
她也想问,凭什么啊,凭什么他丢下她独自面对难熬的一切,更凭什么给她留下深刻的记忆,自己却轻易就将她忘记?
宋怀年啊宋怀年,你知不知道我不怕这世上所有的事情,却独独怕你将我忘记。
可你偏偏,将我忘记。
所以她才从那一天起,从活泼开朗的孟橙,变成如今沉默寡言、小心翼翼的孟橙。
也渐渐从喜欢宋怀年的孟橙,变成讨厌宋怀年的孟橙。
“是真的讨厌吗?”室友忍不住问道。
“真的讨厌。”孟橙毫不犹豫的回答道,顿了顿,仿佛在极力克制些什么,尔后揉了揉鼻子,笑开来,“可是喜欢他,好像比讨厌他,要真得多。”
尾声
宋怀年在楼下站了许久,站到孟橙几乎已经讲完了一整个故事。
跟他一起来的宋茉也站了许久,直到她实在被头顶的骄阳晒得快要中暑了,才终于咬咬牙走到宋怀年面前。
“失败了?”她说,并没有一般女孩子的柔弱感,言语间透着洒脱劲儿,“失败了就走呗,没出息那样。”
“嗯。”宋怀年嘴上应着,身体却并没有半分要挪动的意思,始终怔怔地盯着楼上。
“还看,”宋茉说着,干脆伸手去拽他,看起来高挑纤细的样子,力气却大得出奇,一边将他拖着走,一边嘴里还嘟囔着,“要被你爸知道我帮你暗度陈仓来见这个女孩儿,我们俩都得完蛋。”
“像前几天一样,”她说,“也跟高中我帮你往她课桌里塞纸条一样。”
“以后都不会了。”宋怀年喃喃自语,“都不会了,姐。”
宋茉看他这个样子,终于觉得不忍心,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拽着他的力道也放得轻了一些,尔后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而此刻正好站在阳台上的孟橙,用那让人看不穿的目光也朝这边看过来,她站在那里,无端像极了一棵正在枯萎的花。
那样的感觉,让宋茉觉得熟悉极了。
她总觉得自己仿佛曾经在学校门口见过这一幕,于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宋怀年。
“欸……”可她刚喊出声,却又在看到无精打采的宋怀年时住了口。
“怎么了?”宋怀年问道。
“没什么”。
无关紧要的事,何必再让他伤心,宋茉这样想着。
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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