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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禾

时间:  2024-03-24   阅读:    作者:  杨勇

  1

  玻璃窗布满苍蝇的粪便,里面有一片夏夜的黑暗。王小夏把鼻子和脸压成了扁形,看久了,他才看见供销社的黄高丽。黄高丽的脸浮在花花绿绿的货架上,像挂了一张黄烟叶子。黄高丽起身卖货,王小夏看见黄烟叶被阳光点亮的部分微微掀动,而另一半烂掉在黑暗里。

  我爸叫王国良,我妈叫崔金枝,我叫王小夏。王小夏背着手,眯眼从一束阳光中仰脸看。柜台后那张笑脸像漾动着的水波。很好,你,聪明的!王国良的朝鲜族酒友听完王小夏唱歌式的回答,站起来接过一毛钱。你的,又偷妈妈钱了吧?王小夏看见黄高丽薄薄的嘴唇一咧,龇出一颗金牙,然后是黑洞洞的鼻孔,斜散出几根枯毛。我才没,王小夏听见自己的应答很刺耳,响亮得像把学校的玻璃打碎了。

  一只胖手伸进玻璃柜台,在糖袋里一抓,往柜台上一排。王小夏咽了咽口水,跷着脚看。阳光舔着糖果,散出丝丝的甜味。王小夏把它们一颗一颗揣进衣袋。王小夏的手心发热,十一颗,这次又多给一颗,别人买都是十颗。王小夏奇怪那只胖手,比秤还准,从不抓出十颗或十二颗。黄高丽摸了下王小夏的平头,向他眨了眨眼。

  王小夏剥开一颗糖,对着阳光照,糖里面黄澄澄。王小夏旋转着糖块儿对窗户照,对黄高丽照,对柜台照,都是黄澄澄。唉,王小夏叹口气,如果生产队的东西全这样就好了,肯定都很甜。王小夏说,黄色是甜的,就像杏和香瓜。王小夏说,红色是甜的,就像樱桃和沙果。王小夏用舌尖舔了舔,终于忍不住,把糖结结实实地埋进嘴巴里。

  阳光铺在柜台上,笨重的柜台黑黝黝。厚玻璃上一只绿头苍蝇突然袭击另一只,六只细脚踩在它背上,彼此粘在一起嗡嗡地颤抖。黄高丽挖着鼻孔,盯住它们看,突然挥动苍蝇拍,啪的一声脆响,像在扇耳光。黄高丽用手抠蝇拍,两团新鲜的黑泥,带着红色液体掉到地面上。供销社的柜台里,郑高丽抬头看,赵高丽也抬头看。消灭了两只坏苍蝇,黄高丽挥着苍蝇拍说。供销社里还有它们下的蛆,赵高丽和郑高丽挖着鼻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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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糖的王小夏斜挎着布书包,在供销社里转悠。他看黄高丽柜台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看赵高丽柜台里的布匹鞋子袜子衣服,最后把脸贴在郑高丽的柜台上。王小夏掉进了小人书堆里。《小号手》《小英雄雨来》《董存瑞》《闪闪的红星》,王小夏大声地念出来。不买的走开,别吵吵,郑高丽睁开眼睛,手指敲着厚玻璃,王小夏哆嗦了一下。

  王小夏蹲在柜台下面看一支玩具枪。那支外壳钢蓝的小手枪,握在手里,一勾叭叭响。王小夏笑起来,他抚着厚玻璃,他摸到了枪。枪在黑夜会跑出来,跑到他手里,他握着枪,在梦里蹬腿,喊叫,冲杀。早晨,手枪会安静地又跑回来,等待下一个黑夜的降临。郑高丽站起来又敲厚玻璃,咣咣响,仿佛在砸他脑门。王小夏脑袋痛,跑出供销社的门。

  全高丽坐在供销社东头黑暗的办公室,透过老花镜,看账本上那些蓝色数字。全高丽的蓝制服上衣兜里永远插着一只钢笔,他是供销社主任,管着供销社里的三个人,还收队里人送来的破铜烂铁。王小夏贴在玻璃窗上看,苍蝇屎是透明的,全高丽的账本是透明的,更多的蓝色数字隐在黑暗里。全高丽拨弄着算盘珠子,看见王小夏,就用苍蝇拍打玻璃,打在王小夏脸上。王小夏跑开了。

  嘴里的糖消失了,王小夏感到全身好甜。王小夏叹口气,在供销社的大院里踢石子,耳朵里填满燕子的呢喃。

  2

  王小冬在明晃晃的阳光里跑,绿军帽在头顶一颠又一颠。张发财,赵小毛,李双四追随着王小冬的影子跑,四条影子晃动在队里的土路上。四条影子跑出庆余生产队,又在东兴生产队里跑。庆余生产队和东兴生产队隔一条土道,庆余是汉族生产队,东兴是朝鲜族生产队。庆余和东兴住在一块土地上。

  王小冬停下来,胸膛里有个铁匠炉的风箱,一起又一伏地拉动,他的肺要炸了。王小冬盯着深绿色的榆树墙,夜猫子飞到大树杈上了,这回不能让它再跑掉。三条影子追上王小冬,甩着汗珠,躬腰吐着舌头。准备开打,看准了打,别乱打,王小冬从口袋里摸出石子,装在弹夹里。

  高高的榆树杈上,一块褐色的石头蹲着,它在装死,一动不动。王小冬说,夜猫子白天眼是瞎的,它看不见,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瞄准射它个王八蛋。夜猫子飞了一上午,它不再想飞,像死在了斑驳的树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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