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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的风暴

时间:  2024-03-24   阅读:    作者:  浦 歌 

  舅舅的家庭生活是如此平静,然而我们相信,就在那时,一场危机已经隐伏在某处。我和表弟在院子里的水管那里,用手接滴出来的水滴时,它就已经距离我们不远。那时,我们同时看到,舅舅家的马从院子东北角的马厩里伸出头来,看着我们,它脖子上披着一绺绺散落下来的鬃毛,那鬃毛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暗示了某种事物的存在。

  那是五月份,院子茅厕那里挺立着一株杏树,一颗颗初生的绿杏正在嫩叶间窥望,不安分的空气轻轻拨动叶子,把一种没有来由的躁动播撒在这个静逸的小院里。使得摇晃的圆杏无法定睛注目一个地方,隐含的混乱与无序也许早已注定。

  那时,舅舅和妗子无视了这些隐伏的异常,在他们头顶,一张陈旧的仙人指路年画,画面上有一种过分放松的喜悦与坦然,寿星圆溜溜凸起的额头,也许已经预示了一个浓缩的风暴正在那里形成。一只小鹿看向画面外面,它温柔的眼睛有谜一样的光芒,那个目光如果能穿过墙壁,那正是马厩所在的地方。

  舅舅牵出那匹棕色大马时,碗口大的马蹄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它又黑又亮的大眼水汪汪地看向院子,眼睛像水帘一样映照出许许多多影子,细微的影像在里面滑动,一种无法认知的影子正在那里汇集。等它喷吐着鼻息的时候,它突然扬起脖子,用狂乱的眼神瞟向天空,用蹄子乱踏着地面,一种无法掌控的力量浮现在周围。

  那天,舅舅家的马舞动着四蹄,在阳光下放肆地绽露着它闪亮着油光的身体,神秘的关节在它的前胸和臀部隐隐起伏,使得马毛的发亮区域随机地游动。亮光借由一丝丝叠加的鬃毛纹路,震颤着不凡的银质光亮。而驱动这一切的是它绷紧的后腿,是它的幽魅曲线让这一切震颤和癫狂。接着,它被舅舅赶到大队院子里,让它在那里打滚,它身后一大片空阔之地,空荡荡、布满尘土的戏台正在那里闲置着,它的花瓣状顶部让流动到这一带的空气,产生了更多的回旋和曲线。棕色大马跪在地上,躺下来,开始了它与大地的诡异接触,圆鼓鼓的扇形肚腹显露出浅色的毛,一阵战栗在它凸起的一道道血管里流动,它喷吐着气息,像是要失控一样来回摆动,荡起的粉尘形成一个个淡黄色涡流,向着戏台的方向飘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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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弟喜欢看着这一切,之后,他发疯般跑上戏台,在戏台阴森的部分来回踢踏,荡起一台台过往戏剧的命运粉尘,制造出繁多的回音。那时,我们不知道,由于周围诡异、微妙的浮荡以及蹊跷的天命,表弟错误跑入微微偏离的空间和轨道。而真实的他,离我们越来越远,依然滞留在那个不寻常的上午。

  那段时间,表弟喜欢在家里四处走来走去,看上去喜气洋洋,不过,大家越来越觉得,我们看到的表弟只是一个精神赝品,失去了瓷实的内核。就在那时,表弟的数学课本出现了“X”,地图册里有大片蓝色的太平洋,对表弟来说,那是过于飘忽和令人瘫软的存在,它们以其无限与虚无性,迷惑和干扰了表弟的生活。表弟行走的动作里含有某种不稳的颠簸,那是一种奇怪的忙乱,在左右摇晃中,脚尖的一耸一耸里,有着天然的笨拙和束缚突然解脱的轻快,还有恶作剧般的喜感。在田地里,他不喜欢被庄稼捆绑,舅舅和妗子耐心地抓棉铃虫的时候,他只是将几只虫子放在农药原液里,看它们白色柔软的躯体在里面倔强地濒死爬行。他不会被他们的命令束缚,舅舅要管教,只好在田地里追他,他笑嘻嘻地奔跑,眼神里溢满了没有缘由的喜气,制造出游戏和即兴的氛围。

  啊呀,我的孩儿从来不听话,妗子跟邻居说,你看看,他老是没正经。

  一天中午,在院子里,一只苍蝇在妗子周围忽近忽远地飞来飞去,它飞出无形而又繁琐的圆圈,像恼人的网那样团住了妗子,使她想到表弟紊乱而又毫无意义的种种作为。就像她正受到同一个世界的袭扰,而苍蝇倏然一声远离,在阳光下像和尚隐匿到寺庙一样,在空中直直飞奔入远方,直到像箭头一样没入迷离的空气中时,那就像预示着什么,令妗子升起一种无限的惆怅。那时,表弟正在院子里,像暮色中的一位老者那样漫无目的地闲走,尽管就在妗子的视线之内,但她总觉得,他像是马上要消失在视野中。

  表弟走在了一小畦韭菜地里,开始了无心的探险。他的鞋子陷进还没有踩实的土垄里,密密的韭菜叶子,承受着越来越强的光,它们不由自主地弯下来,让刺眼的光留在弯下来的地方,而表弟一踏入韭菜的边界,它们叶子上的光就开始微微波动,向表弟频频播撒暗号,表弟莫名冲动起来,突然改变方向,去追赶正在旁边踱步的大公鸡,它正像花里胡哨、周游世界刚刚回来的画舫一样,停泊在韭菜地旁边,它的一只圆眼睛,早已一摆一摆注意到表弟。原先它是如此镇定,花岗岩一般凝重的目光,幽远而不可捉摸,然而,表弟似乎具有更强的魔力,刚刚伸出双手,大公鸡瞬间已经竖起乱蓬蓬的翅膀,毫无征兆地进入浮荡、飘摇、失措的状态,这一状态就像是它的救命法宝一样,似乎只有借助这样一番生死关头的惊吓的伪装,它才能得以逃避危险。它像马上就要没命那样,腾空飞起,羽毛四溅,把空气扇动得四处都是黑沉沉的漩涡。在空中,它的脸憋得通红,眼神狂乱,发出最为惊险的叫声。之后,伴随着翅膀之间石质的摩擦,大公鸡扑扑扑惊魂未定地飞上鸡窝,喉咙里发出咯咯咯失魂的鸣叫,用石头一样的角质爪子抠着鸡窝上的瓦片,然后,它轮番用左右眼看向表弟,抖动通红的鸡冠,发出警觉的咯咯声。而那时,表弟内心那个微弱的暗号已经悄然消失。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像荒原一样的一块空地,那里一圈一圈扔着几个废轮胎,像命运废弃不用的轮子,正在艰难时世中勉力维持着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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