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一个昏暗的隧洞,阳光从山崖上跳下来,撬开了我的眼皮。
透过车窗,我看见郁郁葱葱的山丘兜着一座小镇躺在远处。纯白的云盖在它身上,白云一映,灿然生光。小镇宛若一个没睡醒的婴孩,阳光正轻抚它的脊背哄它起床。笨重的车子是爬行在大山中的甲壳虫,钻过最后一个隧洞,我终于回到了小镇。
春天向我发出邀请,在柔和的风里跟着外公放羊是我最喜欢的事。这片灵气满溢的土地上供养着满山的绿色,青草抱住了山冈。我一抬头,眼前的花全开了。熙熙攘攘的,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逗笑了。在我目之所及的空间里,从脚下到目光所及的另一座山头,是满溢的浅绿,嫩绿,深绿,墨绿。
风一吹,卷起一阵绿浪,一直翻涌到天边。墨绿的松树挺拔地矗立于众树之中,傲视群山。葱绿的杉树,朝着阳光的方向尽情舒展枝芽。红果刺贪婪地吮吸春光,酝酿着新一年的红艳。还有些不知名的树,摆动着镀过金边的叶,甘心做清风流水的背景。绿浪翻涌中的小镇,静谧而妩媚。此刻只有风声,以及羊咀嚼的声音,青草捧起它们粉红的嘴唇,黑脸或白脸的羊,都以一种安详的姿态咀嚼草,每张羊脸上都浮现出一种聪明的神态,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你真的可以和它们对话,聊聊大地上的事情。
虾戏草,鱼读水,荷塘月色是最好的夏季。月光勾勒着山的轮廓,清辉如霜,柔柔地铺在荷叶上,风吹过来带着清新的荷花香。水面下,泥土里,莲藕在悄无声息地拔节。大地怀纳月光,催促着莲藕生长。时间化作淤泥里的养分,收获已悄然而至。圆润饱满的荷叶褪去光彩,原本风吹万叶动的灵动场面变成了水墨画。
古人说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却听见了人们快乐的心曲。他们卷起裤腿,踏进没过膝盖的泥土里,一寸一寸摸索着。粗糙的大手,一次又一次拭去污泥,直到雪白的藕得以重见天光,人们的笑容从嘴角跳上眉梢,当莲藕被送进市场,总能听见人们自豪地夸耀:这是本地藕,好吃!
小镇多山,自然多树。深秋向地面飘落着蜷缩的落叶,土地之下沉睡着宝贵的矿产。可是有一天,开山的炮声震醒了沉睡的宝物,灰尘盖上了葱郁的土地,山秃了,水浊了,大地留下一道道可怖的疤痕,这无声的反抗似在提醒着人们过分的行为。小镇与人们,一度紧张对峙着。
当春风又一次吹绿大地,村干部带领人们将希望散在春风里,播在土地上。嫩绿的苍术抚平了土地的疤痕,妩媚的芍药遮掩了土地的伤口。种下的药材不仅仅疗愈了小镇的伤痛。小镇似乎笑了,笑靥藏在一朵朵花里,它终于用阳光下绚丽的色彩与人们握手言和了。
望着眼前山清水秀的小镇,我多想化为一只百灵鸟,落在它伟岸的胸膛和脊梁上,轻轻地为它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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