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卫言颂!”
“到!”
交际舞老师皮笑肉不笑地在卫言颂的旁边绕了两圈,表情很是不解:“我就不明白了,你这四肢怎么就跟别人的不一样呢?你看看你可怜的搭档,一双白鞋被你踩成什么样了?”
卫言颂闻言,特意看了一眼面前女生的鞋,对她无辜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等下课了,我帮你把鞋刷了吧。”
女生顿时脸红了,忙说不用。这就是帅气的好处,一点小错轻易就能被原谅。
老师恨铁不成钢,把目光投向最左边的一个女生:“伍月白,你来跟他搭档吧。我就不信了,伍月白要是跟你都搭配不好,那你这门课准挂。”
这后一句话,老师是跟卫言颂说的,他立马立正,满脸诚恳。
虽然伍月白对换搭档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但卫言颂之前的搭档倒是不开心了,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最左边。
老师喊了预备,伍月白把手轻轻地搭在卫言颂的肩膀上,后者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皮肤从领口开始有了一抹可疑的红色。他颤巍巍地把手虚搭在伍月白的腰间,趁着老师在打拍子,轻声说:“谢谢。”
卫言颂一紧张,腿就不听使唤,随着老师打了两个拍子,他在伍月白的脚上踩了三下。
卫言颂绝望地闭眼,再睁眼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伍月白灿若星辰的双眸,她蓦地笑出来:“不用道歉,我来跟你搭档可能是觉得鞋该刷了。”
“嗯?”
对方笑了笑,没说话。
交际舞课下,伍月白把自己被踩得惨不忍睹的鞋郑重地交到卫言颂的手里,笑眼弯弯:“我的鞋,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撑起自己的遮阳伞,光着脚,哼着歌,旁若无人地从小路往宿舍去。
室友张桉拍了拍已经看呆的卫言颂,“啧”了一声:“伍月白还真是与众不同。”
卫言颂如梦初醒般抬头,嘴角挑起一抹笑来:“那当然。”
2
卫言颂暗恋伍月白这件事,在107宿舍是头等大事。四个大男生就只有卫言颂还是单身,偏偏当事人还不慌不急的态度,每次他们催他表白的时候,他都高深莫测地说:“不急,感情讲究水到渠成。”
此刻,卫言颂在水池边仔细地刷着伍月白的鞋,张桉兴冲冲地跑到他的旁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兄弟,我给你打听到了新情报,女生都喜欢高冷的男生,高冷,你懂吗?”
“记住精髓,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说一个字就不说两个字。”
卫言颂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表明自己记住了。
再一次遇到伍月白是在线性代数课上,他因为起晚了,迟到了五分钟,在老师正好点到他名字的那一刻火急火燎地从后门溜进来,随着一声响亮的“到”,一屁股坐在最后一排。
等坐定,他才发现旁边坐着的是伍月白。
她似乎发现了他没带书,把自己的手往这边推了一点,低声说了句:“挺巧。”
记住要高冷……卫言颂默念了几遍,然后看也不看她,盯着黑板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伍月白微微一怔,便也没再搭话。等课上到一半,老师说到这一章节的重点,伍月白轻轻碰了一下卫言颂的胳膊,说:“你有红笔吗?”
“没。”
“其他颜色的也可以,我的笔芯正好用完了。”
卫言颂干脆没说话了。他心想,这样应该够高冷了吧。
而此刻伍月白看着他手里握着的红笔陷入了沉思,她是不是……得罪他了?
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直沉默到第一节课下课,有两个女生从后门走,看见坐在门口的卫言颂,便停下来跟他攀谈起了最新的小说。
卫言颂性格好,异性缘一向好,他想着他只喜欢伍月白,自然只要对她一个人高冷。于是,她就看见他对着两个女生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她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两个小时。”
突兀的一句话横插在三个人热火朝天的交谈中间。
卫言颂听到这么熟悉的说话方式,微微一怔:“什么?”
“给你两个小时,把我的鞋还回来。”
伍月白的目光甫一扫过来,卫言颂的心突然咯噔一下,上一次见到这种目光,还是高一那年。
那年学校响应国家号召,要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便把每天的早操改成了晨跑。
这对卫言颂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跑步一向是短板,平时跑步都会喘得不行,这次全校跑步,估计想躲也躲不掉。
于是,晨跑第一天,卫言颂跑了半圈就躺在旁道大喘气,旁人去拉,他也只是摆摆手,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跑了,打死我也不跑了。”
“丢人。”
清脆的女声从旁边清晰地传入卫言颂的耳中,他带着怒气抬头,正好看见伍月白在逆光处一闪而过的侧脸。
她的确有嘲笑他的资格,因为全操场数千人,她跑在最前面,把一大堆的男生甩在身后。
彼时刚开学没多久,伍月白是他唯一能记住名字跟脸的女生。第一节语文课,老师为了活跃课堂气氛,在书里随便找了一篇文言文的片段,问同学们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背下来。
有几个记性不错的举了手,包括伍月白,不过,她在开始背之前说了一句话:“三分钟。”
她用了整整三分钟,不多也不少,然后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卫言颂摇着头吐槽:“记住这张脸,未来三年咱们班的第一名八九不离十就是她了。”
前排的女生似乎是听见了,倏地转过头看他一眼,不喜也不怒,目光中的探究就是纯粹的好奇。卫言颂怔了怔,硬生生被她盯到耳尖染上红色。
认识伍月白以前,卫言颂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自制力。
她喜欢给自己限定时间,例如五分钟可以做出一道题,一个月可以减肥五斤,半年内可以冲到年级前十名。更可怕的是,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而卫言颂恰恰跟她相反,仗着聪明的头脑,做最浪的学生。
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可伍月白大庭广众之下嘲笑了卫言颂,男生的自尊心作祟,卫言颂学着她的说话方式说:“一个月,我跑赢你。”
3
第二节课上了一分钟,卫言颂才回过神来,两个女生早就溜了,伍月白在旁边抿着嘴唇,看也不看他。
偏偏这种时候,卫言颂还记得张桉说的高冷。明明心里已经慌了,可他还是装作不在意地点头:“好。”
下课铃声响起,伍月白跟着他去拿鞋,两个人肩并肩地下楼梯,却谁也没说话。
卫言颂只知道要是伍月白拿回了鞋,那以后可能跟他就再也没交集了,要不……说鞋弄坏了,或者说被猫叼走了?
他一边懊恼,一边胡思乱想,等到了教学楼门口,伍月白却突然在阴影和阳光交界的地方止住了脚步。
卫言颂在阳光下抬手挡在额头上抬头看了眼刺眼的日光,又回过头看了眼台阶上的女生:“你别动。”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径直走到伍月白的身边,把衣服撑在她的头上。
“好了,走吧。”
其实,她带了伞,刚刚只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拿。伍月白侧过脸说了声谢谢,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卫言颂被阳光照着更显柔和的侧脸,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又密又长。她蓦地想起网上大家常夸别人睫毛漂亮的句子——想在他的睫毛上荡秋千。
伍月白忍不住笑出声,卫言颂微微有点赧然,也顾不上高冷了,他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有汗臭吗?对不起啊……早上跑到教室出了挺多汗,熏到你了吧?”
这下,伍月白笑得更欢。
本来是要去男生宿舍的,半路伍月白改了主意,说是回自己的宿舍,鞋子下次再拿。
卫言颂求之不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卫言颂一直把伍月白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没有阳光的地方才离开,他其实挺庆幸的,自己知道那么一个关于她的小秘密。
这是那年他们打赌比赛跑步的后续。
伍月白本来遥遥领先,却在还剩半圈的时候,天空由多云转晴,强烈的日光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照过来。伍月白全身的力气瞬间卸下来,她停在原地疯狂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卫言颂上气不接下气地到达终点,才发现了伍月白的不对劲。
“光照喷嚏”又叫光喷嚏反射,人群中大概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五的人会在受到强光时止不住地打喷嚏,伍月白就是其中之一。
卫言颂胜之不武,主动提出过段时间再比一场,可伍月白别过头,很不自然地说:“算了,不比了,之前嘲笑你的事,我跟你道歉。”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后,又悻悻地退回来,伸手拉了一下卫言颂的衣袖:“这件事别跟别人说。”
“啊?”
卫言颂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的。
伍月白咬着嘴唇,脸颊出现罕见的红晕:“就打喷嚏这事,太丢人了,你不准说出去。”
说完,她又龇牙故作恶狠狠的模样,握拳捶了一下卫言颂的肩膀:“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就……一直跟你作对!”
在伍月白的印象里,大家似乎都认为被她这种好胜心极强的人缠上是一个噩梦,所以才会说出这种奇怪的威胁。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轻不重地捶的这一下,让卫言颂的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
一直跟他作对?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4
伍月白的鞋还真的被猫叼走了。
当然,这只是张桉的说法,据他所说,鞋放在阳台的鞋架上,他只是出门买饭,回来鞋就不见了。奇怪的是,他们的鞋都没丢,单单丢了伍月白的。
几个男生在楼下花坛找了半天,直到宿管阿姨拎着鞋找上门,卫言颂才知道自己错怪猫了。
“阿姨!不,干妈!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卫言颂把头伸进宿舍大厅的窗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宿管阿姨:“把鞋还给我吧,对我真的很重要。”
“你们这群小伙子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往宿舍带女生?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姑息,这女生的鞋就是证据,还指望能还给你?甭想!”
“阿姨!真没有!”
宿管还仔细研究了一下那双鞋:“三十六码,女生应该没超过一米六五吧?等我查查监控,就什么都知道了。”
卫言颂恨不得阿姨赶紧查,如此,也就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十分钟后,阿姨高深莫测地抬起头,眼镜片折射出的光照得卫言颂心头一跳。他僵硬地去看显示屏,其中有画面定格在他们那一层一个长发女生模糊的背影。
“说吧,什么时候带进来的?待了多长时间?”
卫言颂蒙了,窦娥都没他冤,谁能想到还真有女生进来了,还正巧就出现在他的宿舍旁边,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偏偏就是这种时候,他抓着头发,余光看见宿舍楼外撑着太阳伞一脸震惊的伍月白。
视线交汇,伍月白慌忙地移开,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就走。
卫言颂想也不想地追出去:“站住!”
伍月白脚步一顿,乖乖地站住。
“我……”卫言颂垂在一侧的手突然握紧了,如果现在让伍月白帮忙解释,阿姨估计也不会信,说不定伍月白还是会误会什么。
末了,他憋出一句:“我过两天把鞋还给你。”
伍月白没回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也没晒到太阳,她走了两步,却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视线里再也没有伍月白的身影,卫言颂才慢吞吞地回到大厅,他想起刚刚她撑伞离开的背影,莫名地失落。
他刚刚差点就说出了“喜欢”两个字,就差那么一点,可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告白的场景,也不是最好的时间。
5
卫言颂想尽办法把鞋要回来时是三天后了,阿姨让他赶快交代女生的身份,自我检讨,他也没细想,只想着要先把伍月白的鞋拿回来。
那天,伍月白正在后台准备校演讲决赛,接到卫言颂的电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来大礼堂!我的鞋刚刚弄脏了,还有半个小时就是我上台,救急要紧!”
她接着又说了句“没关系”,应当是对那个不小心踩到她的人说的。
这可是伍月白求他帮忙的第一件事!他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往大礼堂去,全程都没用五分钟。
他到那儿就看见伍月白正站在大厅侧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正在做演讲的男生。
“谢谢。”
她站着把鞋换了,目光几乎都没离开过那个男生。
卫言颂也看过去,正好看见那男生自信昂扬的侧脸。
卫言颂脸色不悦:“看什么呢?”
“看他的演讲状态。”
果然……这才是伍月白的关注点。
卫言颂在黑暗中微微挑起嘴角,自己都没注意到语气轻快了不少:“我还以为你的字典里从没有紧张两个字,原来你也会紧张啊。”
“那我可能是买的盗版字典。”
伍月白看了他一眼:“我去年就说过,今年的校赛要拿第一名。虽然准备得足够充分,但是……”
她顿了顿,示意卫言颂去看舞台。
男生正讲到转折处,舞台的灯光全灭,一束追光照在他的身上,慷慨激昂的声音一出来,把现场的情绪和气氛推向了高潮。
“那束光是标配,待会儿我也有。”
伍月白的表情有点凝重。
卫言颂顿时明白了,她是怕光喷嚏反射会对这束光有反应,在演讲台上打喷嚏不就完了吗!
他突然开口:“你的转折点在哪?”
伍月白怔了怔,指了演讲稿的一个段落。
“你上台吧,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卫言颂火急火燎地往后台走,都到转角了,还记得回头朝伍月白比了个手势:“加油!”
伍月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
轮到她上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鞠躬,满厅黑压压的脑袋让她根本找不到想找的人。但她一想到卫言颂就在附近,脑子霎时清醒不少,连带着言语也更顺畅。
说到一半,眼看着就要到转折点,伍月白的心脏倏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有些气息不稳。
但现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了,祈祷待会儿不会打喷嚏吧。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伍月白的声音又高了一度。
伍月白其实已经做好了打喷嚏后的应变准备,那灯光却出乎她的意料,是从边缘开始亮起的。而且不是刺眼的白,而是柔和的明黄,从顶部边缘开始,一盏一盏地向中间点亮。
那抹温暖的黄色照在她的身上时,她看见了靠在后门的卫言颂。
他站在逆光处,可伍月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嘴角带着笑,眉目张扬,眼眸明亮。
她想到这一幕很想笑,真嘚瑟啊。
但出于专业素养,伍月白依旧有始有终地完成了这场演讲,感情充沛且无懈可击。
她刚下台,还没来得及去找卫言颂,就被控制舞台灯光的学长叫住了。学长气得脸通红:“你男朋友也太难缠了,我都说灯光效果是统一的,没法改,他死缠烂打地让我给你搞特殊。搞就搞吧,把追光撤了不就完事了吗?可他又嫌太单调。”
伍月白还没来得及解释,大手一挥:“总之,对象是好对象,烦人是真烦人,下次别带来了。”
她脸颊通红,一边说抱歉,一边低着头从侧门出去,正好撞上抱着可乐过来的卫言颂。
他个子很高,跟伍月白说话时微微低着头,语气中带着得意:“真厉害啊,伍月白。”
伍月白被他吓了一跳:“什么?”
“你在台上应该没注意,刚刚台下反映很热烈,毫不夸张地说,满分是一百分的话,你一定有九十九分。”
“为什么不是满分?”
“多一分,怕你骄傲啊。”
像是夏日清凉的风,卫言颂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伍月白的耳中,后者怔了怔,耳尖的红还没褪下又染成了悸动的颜色。
6
伍月白拿着奖状回宿舍后没多久,同寝的徐惠也回来了,见到伍月白就翻了个白眼。
伍月白没理会,徐慧也参加了这次的演讲比赛,只是连三等奖都没拿到,她又一向看不惯徐慧,有这种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别理她,估计又要耍脾气了。”
对床的女生小声说的话偏偏被徐慧听见了,她把包往床上一扔,径直站到伍月白的背后。
她言辞尖锐:“伍月白!我早就看不惯你了,你凭什么总是这副自以为是、牛气哄哄的样子!”
宿舍里鸦雀无声,伍月白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凭我有本事。”
“……”
徐慧气急败坏:“你这样要强好胜的人,活该不讨人喜欢,你不是有本事吗?敢跟我比长跑吗?”
以往这种情况,伍月白早就忽略徐慧了,可这次她偏偏同意了。
不是好胜,而是因为徐慧的上一句话。
她这个性子……真的这么不讨人喜欢吗?她心神微动,的确是慌了,她想起之前在男生宿舍门口听见的那些事,有女生去卫言颂的宿舍,应该是他喜欢的人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卡在最柔软的地方。
她一时冲动答应了赌约,事后才想起来徐慧是体育特长生,长跑就是徐慧的强项。
于是,为了半个月后的比赛,伍月白每天傍晚太阳下山后,都要去操场练习跑步,这样一来,跟常常去操场旁边的篮球场打球的卫言颂十次有九次能碰见。
卫言颂很郁闷,特别郁闷。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每次跟伍月白打招呼,她都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就跟他擦肩而过。
这种异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半个月后,卫言颂刚到篮球场,就听张桉说操场上有人在比赛,一问才知道是伍月白,听说还是跟同宿舍的体育特长生比长跑。
过去的路上,张桉的嘴就没停过:“伍月白这么好强,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强成了贬义词。”卫言颂向来没个正行,此刻却格外严肃,“喜欢就是喜欢,无所谓喜欢什么。”
操场上此刻已经围了不少人,毕竟伍月白刚在演讲比赛上拿了第一名,好歹还算是院里的风云人物。
卫言颂好不容易挤到跑道边,伍月白一对上他的目光,视线立马移开。
有人自告奋勇地去吹哨,两道倩丽的身影便冲了出去。
卫言颂站在原处,眉头紧锁,目光紧紧地盯着跑道上的那个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慧到底是个体育特长生,第一圈一直遥遥领先,伍月白第二圈才逐渐拉小跟她的差距。
眼看着徐慧就在前面一百米,还有半圈就到终点了,伍月白一咬牙,再次提速。
谁也没料到,伍月白路过徐慧身边的时候,后者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在地上,因为惯性,还滚了两圈。
伍月白一时错愕,慢慢减速停下,她一抬头,便对上卫言颂的双眸。
他站的位置就在徐慧的旁边,离得最近,于是伍月白眼睁睁地看着他蹲下,语气轻柔地询问徐慧怎么样。
真累啊……
伍月白俯下身,双手撑在腿上,感觉吸进去的空气像沸水般滚烫。
汗水顺着眉骨流到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可伍月白仍清晰地看见卫言颂扶起了徐慧。
他会怀疑这是她推的吗?她这么要强,他会讨厌吗?这些事情,她尽力不去想,但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更清楚地记起高二那年,烈日炎炎,她偏偏把伞落在了食堂,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只能磨蹭着晚点走,这样就算打喷嚏,也没那么多人看见。
卫言颂打篮球回来的时候,她不知不觉成了班里最后一个人。
窗外有男生催促卫言颂赶紧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才走出教室。
伍月白刚松一口气,听见窗外卫言颂的声音:“你们先走吧,我有东西落下了。”
话音未落,他从窗外探过半个身子,对伍月白笑得人畜无害。
她一惊:“你不是落了东西吗?”
“对啊,落了你啊。”
他像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把遮阳伞:“走吧,我送你。”
那时阳光热烈,少年张扬,伍月白一晃神,便动了心。
7
“走吧,我送你。”
幻听吗……
伍月白摇了摇脑袋,突然发觉这声音就在她的旁边。
她怔了怔,愕然抬头,湿润的眸子里映的是逆光下卫言颂的脸。
“你……不是送徐慧去了吗?”
“那么多人,不差我一个。”他把伍月白额前汗湿的头发撩到一边,用外套遮住了刚刚冒出乌云的阳光,“走走吧。”
两个人走到学校的梧桐路,斑驳的光影从树杈间倾泻而下,卫言颂收回外套,余光瞥见伍月白擦了一下眼角。
他微微一怔:“哭什么?”
伍月白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而是被你衣服的汗味熏到了。”
“胡说,我今天压根没出汗,一到球场就被……”
看见伍月白在抿嘴偷笑,卫言颂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他嘟哝:“吓死我了。”
伍月白垂眸,没接话。
她其实是想问他,自己这种性子是不是格外不讨人喜欢,是不是总会给人压力,是不是一点也不可爱。
但话到嘴边,她又不敢问了。她期盼又忐忑,害怕听见与她所想相反的答案。
还是不问了,至少现在卫言颂就在她的旁边,走这一段梧桐路的时间,她可以欺骗一下自己。
不久后的交际舞课结课,由于是跟伍月白搭档,卫言颂很顺利地通过考试,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他非要请伍月白吃饭,后者拗不过他,被直接拉到了美食广场。
广场刚开业,活动正做得火热。他们去的那家肉煲店门口搭了张桌子,上面只放了一个没有复原的四阶魔方,游戏规则是只要在两分钟内复原,免费用餐一次。
伍月白看得眼睛都直了,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去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她眼里散发着异样的光芒,鬼使神差地就说出口:“一分钟。”
卫言颂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眉眼带笑:“去试试?”
伍月白倏地想到什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兴趣。”
如果不是她吃饭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卫言颂差点就信了。
饭没吃完,他干脆直接把伍月白推到了桌子面前:“请开始你的表演。”
伍月白的表情有点为难,在卫言颂的催促下,才拿起那个魔方,并在一分钟内复原完毕,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有没有觉得,我这种要强好胜的性格相处起来很累。”
这句话理解起来有点暧昧,伍月白赶紧红着脸补上一句:“我是指做朋友。”
卫言颂慢悠悠地走着,歪头看了她一眼:“事实是,如果有人觉得跟你相处起来很累,那他一定还不够优秀。”
他俯身凑近了,微微弯了眼角:“虽然我不会累,但我也会努力变得更优秀的。”
没等伍月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卫言颂突然想起什么,他有些纠结:“小白,我还有件事得求你帮个忙。”
他凑得太近,伍月白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她瞪大眼睛,心脏先是停滞了一下,下一秒便跳动如擂鼓。
“什、什么?”
8
卫言颂说的事其实就是宿管阿姨误以为他带女生回宿舍的事情,需要伍月白去解释一下那双鞋的确是她的。
伍月白稀里糊涂答应了,才想起刚刚卫言颂叫她什么。
她抓了抓头发,很快抓住事情的重点:“所以……进你们宿舍的女生到底是谁?”
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带了点怨气。
卫言颂一怔:“你很在意吗?”
伍月白跟着一愣:“也就……一般般吧。”
卫言颂失笑:“是张桉,他们社团话剧表演的道具放在宿舍,他一时好奇,就在宿舍试了假发而已。”
虽然事实是这样,但张桉好面子,死活不愿意当众承认自己戴假发,还跑出去转了一圈,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说是带女朋友进去了。
伍月白在去参加演讲比赛的省赛前,张桉的检讨在某个平常的中午被播放在全院的喇叭里。她由于知道真相,在食堂吃饭笑得打战,卫言颂就坐在她对面跟着她笑。
张桉潦草地检讨完,伍月白笑得肚子疼,连一半饭都没吃完。
广播里突然传来一阵杂音,然后只听张桉清了清嗓子:“检讨的最后,我要提醒一位伍同学,你对面的卫同学有话要说。”
伍月白愣了一瞬,抬头去看卫言颂,没想到他也是一脸惊愕,只是耳尖忽然变得通红。
“你……有话要说?”
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筷子,不知不觉关节都泛了白。
“有。”
卫言颂坐直了,他看向伍月白,郑重其事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你虽然好强,但往往较真的样子才是最美的。”
“我不会觉得跟你相处有压力,也不会觉得你不讨人喜欢。”
“我说的,不是作为朋友。”
他之前总是想着告白这件事,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然后水到渠成。可还是张桉看得清楚,感情从来不是水到渠成的,而是控制不住的。
就像伍月白,她总是轻易给将来的事情定下时间,可关于喜欢上卫言颂,是想也没想过的。
她可以笃定地说几分钟后能解出一道高等数学题,多长时间能背完一篇演讲稿,可她从来不敢说什么时候会给自己的喜欢画上圆满的句号。
她觉得卫言颂于她就像太阳,太阳让她忍不住打喷嚏,他则让她心动不止。
“伍月白同学,我先预祝你比赛顺利。”
卫言颂现在很想回答张桉的那个问题,他喜欢伍月白什么……她要强而自信的样子,她为之努力的姿态,她的一切,他都喜欢。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卫言颂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如同失去方向的蒲公英,在伍月白的耳边一遍遍地盘旋。
他说:“不知道你回来以后,介意多个男朋友吗?我数到五,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一……”
“二……”
伍月白一把握住他伸出的手指,目光灼灼:“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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