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文居

首页 > 日志大全 > 爱情日记 >

城里的深井

时间:  2024-06-16   阅读:    作者:  残雪

  那时长沙城还很小,只有五六条主要街道。住在城里,宿舍门口却有一口深井,这事想一想都觉得刺激!我是在搬家后的第二天发现这口井的。那口井的确很深很深,一开始,我只要靠近井沿就会全身发软。一直望下去,看到那么深的下方有一湾发亮的水,那种感觉是既害怕,又觉得神奇。我早就知道井水的好处:冬暖夏凉。夏天里,用它来泡西瓜总给孩子们带来惊喜。于是我想学习从井里打水。这该有多么难:我没有绳子,井那么深,要有高超的技术才能打上水来。

  我常守在井边观察,看那些住在街上的小姐姐们是如何打水的。在我的眼里,她们都是一些类似灵仙的女孩。双腿叉开站在“8”字形的井沿,从容地放下又细又长的棕绳,秀美的小手腕轻轻地那么一抖,井水就进了小木桶。她们每一位都懂得这种绝招。我凑近去,半张着嘴看着那幽深的处所,几乎听见了小木桶吃水的那种特殊的声响。我央求其中的一位让我试试。

  第一次,什么都没打上来。第二次也如此。第三次,我打上了两小杯井水。

  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好运。我从一位邻居那里借来了打水的桶,可以用两天。那时候,我已经不再害怕站在井沿上了。但学习技术却是我的弱项,尤其是手工操作的技术。我知道我必须苦练。

  那一天中,只要井口那里没人,我立刻跑过去打水。我想象自己像那些小姐姐们一样,将手腕那么轻轻一抖,木桶就会在下面的水面上翻转,吃水。可是那种事并没有发生,扯上来的木桶是空的,或者只有两杯水。我练了又练,还是没有进展。第一天的机会就在我的焦虑中被浪费了。到了夜里,我还在暗暗琢磨如何打水的事。我觉得关键也许在于棕绳对于木桶的牵引。

美文,小清新图片,馨文居

  天刚亮,我就从床上跳起来,提着木桶去井边了。

  我不善于靠手感做动作,于是我死死地盯着放在水面的木桶和棕绳。我将绳子那么一拖,木桶似乎倒向一边了。天哪,我拉上来小半桶井水!这是多么大的成绩。我的心怦怦地跳。

  我倒掉井水,再一次放下木桶。我在心里默念:“绳子,绳子。”我更加小心翼翼地完成了那个动作。这回拉上来的是大半桶水。我的心在欢跳。我会打水了!我会打水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每次都打上来大半桶水。我的技术一点都不完美,但我在一定程度上成功了。几十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一次我对于“手感”这种微妙之事的领悟。

  在那个年代,岳麓山上好吃一点的野菜都被挖光了,只剩下最难吃的野麻叶和蒿子草。如果家里有足够的油和白面,这两种野菜其实都可以做得很可口。可那个时候,怎么会有油和白面?即使有一点点也是那么宝贵,炒菜时都只能在铁锅里放几滴油。在我的印象中,野麻叶和蒿子草做成的粑粑又苦又涩,可还得天天吃。

  大家都在说槐花做的粑粑很好吃。我和弟弟们提着小篮子上山时就总想采到槐花。山上槐树本就不多,再说花儿早就被那些饥饿的人们采光了。难啊。我们为了不空手回家,还是采野麻叶。

  那天下午我们走得远一点,来到了那座寺庙外面。远远地我就看见庙门边有三棵槐树,树上开着花儿。我们平时很怕庙里的和尚,觉得他们很凶,所以见了就要跑开。那位中年和尚本来在靠近庙门里面的地方浇菜,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了好久,那个和尚浇完了菜就回庙里去了。我们三个像贼一样溜到那些树下,轮流对着每一棵槐树的树干用脚去踢。槐花纷纷落地了。虽不是太多,也算是有收获了。我们赶快将地上的花儿一一捡进篮子里,然后择一条小路离开了那里。我们还用野麻叶盖住槐花,怕被庙里的人看见。

  外婆夸奖了我们,又说晚上做槐花粑粑给我们吃,会好吃得很。

  下午我们疯玩了一阵,忽然一齐记起了槐花粑粑。

  厨房里,外婆正在忙乎,我们跑去守在锅边。后来锅盖揭开了,蒸汽升腾,好闻的气味弥漫开来。我心里想,一定会很好吃!

  槐花粑粑放在碗里,一人两个。吃起来却并不觉得好吃,当然也没有野麻叶粑粑那么难吃。清香是有的,可是在缺油缺主食的日子里,清香怎么能解得了我们的饥饿呢?我们飞快地就吃完了,吃完了又继续玩,将槐花粑粑抛到了脑后。当我后来回忆起槐花粑粑的味道时,我只能承认:很一般。

  多年以后,我又在朋友家吃了一次槐花粑粑。我记得那真是满嘴清香,回味无穷。当然那做法和用料是截然不同的。那一次,槐花粑粑引起了我的伤感:为我们那幼小可怜的胃,也为我们的小小愿望。

  除了在梦中,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家乡去看看了。那寺庙,那几棵瘦瘦的老槐树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我那么快就忘掉了它们,但却又永远忘不掉它们。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每日一善文案(精选94句)有一种牵挂叫做:甘心情愿!山村雨后题你在我的诗里,我却不在你的梦里止于唇角,掩于岁月唯有暗香来时光是个看客左手流年,右手遗忘蓝色风信子那一季的莲花开落无处安放的爱情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少年的你行至盛夏,花木扶疏你是住在我文字里的殇南方向北处,似有故人来为旧时光找一个替代品,名字叫往昔那首属于我们的情歌,你把结局唱给了谁其实爱不爱,变没变心,身体最诚实夏夜,望志路警笛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