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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下一盏月光

时间:  2024-01-27   阅读:    作者:  唐继东

  爸爸,咱俩干了这杯吧!

  做了爸爸三十多年的女儿,还从来没和爸爸一起喝过一次酒。

  许多人都说,爸爸和女儿的感情很特殊,似乎很少有哪个爸爸不宠爱乃至溺爱自己的女儿,而许多女儿,也把爸爸看作男人的一个标杆,甚至选择自己的另一半时,都会不自觉地在心里把他和爸爸做个对比,进而作出决定。

  记得有一次,在一个男同事桌子上看到一堆小纸条,顺手拿起来看,原来是他在读书时记下的名言警句,只不过在摘录的每句话后面都加上了这样的话:女儿,希望你以此为戒;女儿,希望你拥有这样进取充实的人生;等等。那些名言警句因为加上了一个爸爸充满感情的注释,更加变得沉甸甸起来。见我翻看,那位同事赶紧把纸条收起来,脸竟然涨得通红,像是情书被人发现了一样,不由得令人莞尔:真是一个可爱的爸爸。

  无独有偶,我曾在一个“80后”女孩儿写的书中发现这样一段话:“熟悉的人都知道,我和老爸的关系水乳交融,沟通的次数和深度绝对在平均值之上。时间愈发地把我拽向思维疯长期,他自以为循循善诱的对话往往变成了我的讲坛。于是,我和他的交流,被我恬不知耻地称为他和智者的对话。我甚至会想兴许就是在年复一年地与他的语言竞技中,我长大了。”我更是在一个书评中直接把这段话称为她“写给爸爸的情书”。

  我和我的爸爸也是一样的一往情深。在家里的四个孩子里,爸爸最宠爱的就是我了。妈妈曾经用一件事来说明爸爸的“偏心”。在我们兄弟小时候,如果犯了错误,爸爸会用农村扫炕用的笤帚打上几下,妈妈说,这老唐啊,打儿子的时候都是横着打过去,那是真打。若是女儿犯了错,他那笤帚是顺着下去的,那哪是打,后背的灰都没全扫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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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喜欢喝酒,即使没有客人,也愿意烫上一壶,自斟自饮。但是,他从来不允许我喝酒,说是女孩子喝了酒容易失态,再严重点儿说,别让男人占了便宜。

  但是,我学会喝酒,还真是因为他。

  那是1994年,15年前,爸爸刚刚确诊为癌症,住院时又并发心梗。医生说需要马上做心梗的手术,否则随时有生命危险。但是并不排除手术期间就出现无法救治的问题,因此,手术前,病人家属必须认真阅读手术协议书并亲笔签字。我作为病人家属在手术协议书上签了字。但还是不放心,直到主刀医生进手术室之前,我仍在不顾护士的劝阻,拽着医生的胳膊求他一定救爸爸一命。

  三个多小时的等待就似三年一样漫长。当爸爸手术成功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我激动得手足无措,失声痛哭。

  当时我正在经济开发区证券部当干事。证券部的几位领导都和我一起等待在手术室外,手术一结束,他们就帮我张罗着请主刀医生和相关医护人员一起出去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主刀医生是个海量,为了让他尽兴,我语无伦次地一杯一杯敬酒,那一刻只是觉得,即使喝多少酒,也无法表达对他救了爸爸一命的感激之情。

  酒席结束走出饭店,我只觉得外面的一切都在眼前转,树木、房屋、蓝天、白云,组成一个奇异的舞队,旋转起舞。而我,看着这场奇异的舞蹈,只是笑,只是笑。几位领导劝我回家休息。我坚持说不。我同样感激这几位无亲无故的领导,他们为了我的爸爸守候,为了我的爸爸来出席酒局。小小的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只有拼命地工作来作为报答。于是,我回到单位,用冷水洗了脸,继续回到办公桌前工作。直到下班时,一位领导才对我说:真没想到,你喝了半斤的酒,还能正常工作。

  半斤?白酒?天哪,我竟然有这么大的酒量吗?我苍白着脸对他笑笑。

  又一次喝了半斤白酒,也是因为爸爸。

  即使我用尽所有努力,依然无力回天。在爸爸患癌症一年多以后,他终于撇下我,撇下妈妈,撇下我们一家,去了一个叫天国的地方。

  爸爸去世后那段时间,我总是魂不守舍,常常一个人忽然发起呆来,或者,忽然落下泪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在街上、公园里,看到穿白衬衫、蓝裤子的瘦削老者,便会跟在后边走,想象他就是我的父亲。盼他回头看我一眼。又怕他真的回头,惊醒了自己的梦。

  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下班之后,觉得自己只想好好哭上一场。但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就成了妈妈、弟弟我们三口之家的顶梁柱,我不想在他们面前流露软弱。于是,像一缕游魂一样,我飘进了一家小饭店。没有别的办法,借酒浇愁吧。

  我进了一个隔断起来的小包间,点了半斤装的一瓶白酒,两个小菜,自斟自饮起来。

  那天的雨,下得淅淅沥沥,不急不慢,像是老天在幽怨地无声啜泣。雨水在窗上流成一条条细细的线,勾起了我和爸爸一件又一件的往事。

  我小时候,有一次得了急性肺炎。爸爸带我到当地医院去看,医生说没有药。爸爸一急之下,抱着我就往县城跑,整整一夜的时间,跑到县城,又托关系买到最好的药,救回了我一条小命。那段时间,我们那个村子得急性肺炎的孩子,有好几个都夭折了,如果没有爸爸那一夜狂奔,我也可能早就告别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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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爸爸太疼我,即使在我长大后也不例外。还记得他去世前几年,有一次和他辩论一件事,他脸红脖子粗地和我理论,我说不过他,就假装急哭了。他一下子没了动静,点了根烟,忙不迭地说着:哭啥哭啥,你有理不就得了。我从捂着脸的指缝里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心底弥漫着难言的幸福。

  可是,爸爸病危的时候,偏偏我也病了,医生说需要尽快做手术。我先是不肯,只怕爸爸等不到我做完手术。结果,爸爸对我吼起来:马上做手术!你还年轻,一旦治不及时怎么办?你要不做手术我就马上出院,不治了!我不想让他着急,于是想,也许,做个手术尽快出院还能来得及,老天爷不会那么没有情面吧。

  就这样,我住了院,做了手术,可是,老天爷却真的一点都不留情面。在我做手术的当天下午,爸爸就进入了弥留状态。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守在他床前,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找来找去,像是要说什么。妈妈附到他耳边说:你不是总担心女儿吗?她上午做手术了,很成功,没事,你放心吧。只是现在她还昏迷着,不能来看你。爸爸的目光望住妈妈,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关乎他生命的最重要的信息,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这个最爱他的女儿,他这个最爱的女儿,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谁能知道,那是怎样的痛楚?那痛,一刀、一刀,刻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而且永不结疤,无论何时,一经触碰,便会流出鲜红的血来。

  不知不觉,半斤酒就在我时哭时笑的回忆中见了底。这时,我听到了门口的服务员在低声议论:那个女的,又是哭又是笑的,太吓人了,咱别要钱了,让她走吧。不一会儿,经理便走了进来,问我吃得是否好,并告诉我,不收钱了。我凄凉地笑了。我把钱放在桌子上,默默地走了。

  雨还在下。手里就有一把伞,可是我没有打开。任那雨丝凉凉地拂过我发烫的脸庞和身体,最好,把我心底流出的血,一起冲掉。

  回到家里,妈妈看着我,惊讶地问:你怎么弄成这样?我只说了一句:今天,下雨了。

  一转眼,爸爸去世已经14年了,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来到了他的墓前,把他的墓碑擦拭得干干净净。

  六月的北方,各种花儿都竞相绽放了,淡淡的幽香随风飘来,和14年前一样,和百年、千年前一样。那些静默的树木、小草,早已从冬季曾经的枯萎中醒过来,焕发了新的生机,繁茂着,随风起舞轻吟。有飘渺的音乐,在墓地上空缭绕。

  爸爸,这是一个多么晴朗恬静的日子。三十多年了,女儿已经和许多人一起喝过酒,那些酒有苦的,有辣的,有涩的,当然,也有欢乐的和轻松的。只是,我还没和你喝过一次酒呢。这是我们家乡的酒,我俩一起喝,这酒味道一定不一样,它应该是你给我买的大块糖的味道吧,甜甜的,还有点黏,或者,是你给我掰的甜秆儿的味道,再或者,是你那朗朗的笑声的味道,还有,你教我写大字时那墨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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