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我们三五好友同上万安山。山坡上的黄色,一小片,一小片,与发黄的青草搭配,是极好的天然油画。那黄色,就是朵朵野菊花的光彩。
我喜欢吃辣椒,属于不要命的那种。吃辣椒体内火气大,扁桃体发炎、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是常有的事。在总结病因的时候,我就把辣椒诅咒了一千遍,但每次看到辣椒,还是抵挡不住那香香、辣辣的诱惑。此时,看到点点、片片的野菊花,苏轼的诗句从脑海里冒出来:"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菊花是延年益寿的药材,菊花茶清热、去火,据说野菊花的效果更好,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万安山的环境,和市区相比尚好,空气质量属于上乘。蓝天、白云,像刚刚洗过澡似的,白嫩的肌肤,天蓝的衣衫,会使你想到透着情的粉红脸蛋儿。在这样的天气里,采野菊花是多么惬意!
走到小溪边,沿着小径来到河沿的半坡上,黄灿灿的菊花真是惹人喜爱:开放的,一角硬币大小,花瓣整齐地排列,像听话的小学生,中间的花蕊还透着刚开放时的新绿;还是花骨朵的,玛瑙大小,或露着黄唇或像时尚的女士飘着几丝黄发。
我都看呆了,这哪里是菊花,分明是艺术品!我们生活在被钢筋水泥包围起来的城市里,每天有各种心烦的事情要面对,即使挤出那么几天时间跑到山野间,心里也还是不清静,哪能真正静心欣赏一下大自然赐予人类的艺术品?
我想到了陶公的"悠然见南山",想到了桃花源中的"不知魏晋".其实,人的一生到底该如何度过?事事争强,时时好胜,未必是最佳的选择。
太阳向西行,秋风不时地吹来。我放眼望去,看到不远处有个农民在挖红薯,我想到了自己在农村挖红薯的情景,就信步向老农走去。
简单交流之后,我接过老农手中的镢头,像模像样地干起来。老农惊讶:"教授还会干这粗活?"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但心里说,教授也是农民的儿子呀,这红薯养育了我,我哪能不会干这些粗活呢!
我们聊起现在的饮食,说人们食用蔬菜的变化。其实,红薯叶也可以是饭桌上的一道菜肴。说到这里,老农弯下腰,麻利地掐了一把红薯叶:"给你,自己做饭也可以放点儿。"他满眼都是诚恳。他还建议我掐一些回去,晒干后储存到冬天再吃。
我还记得童年,每到这个季节,全家人在闲暇的时候,总是老少出动,整天整天地趴在红薯地里,双手不停地掐红薯叶,大麻袋小篮子地往家里抬。房前屋后大片大片的红薯叶成了农村的风景,成了辨别某家人勤劳与否的标志。
到了冬天的晚上,我们老家喜欢做面条咸饭。说是面条,一大碗里面条的根数连几岁的孩子都数得清,饭锅里的主要内容就是那晒干又泡软,黑黑的没有什么味道却把牙垫得很不舒服的红薯叶。当时我就想,何时才能够丢弃这满是红薯叶的饭碗呀!
当时的农村,人们喜欢端着碗到门外吃饭,邻居聚在一起边呼噜着自己的饭食,边聊着东家长西家短。我记得很清楚,孩子们总不到明亮的地方去,而是躲在暗处把那难吃的红薯叶往外抛,如果被家长看见,定会得到一顿不留情面的呵斥。
人总是很怪的,当进入城市,远离红薯叶的时候,偶尔想起,心里竟又有了些许想念。在城市的饭店里,这几年芝麻叶面条不是很流行吗?说不准,哪天红薯叶面条也会登上饭店的菜单。
在老农掐红薯叶的时候,我也真心实意地蹲下身子双手行动起来。抬眼望去,新翻的泥土清香,成堆的红薯润艳,近处河水清清,远出秋山苍苍……手中的红薯叶不断增多,脑海里却波涛翻滚。想到清代嘉庆年间文人舒白香,他在庐山住了一百多天,没有菜吃。有一天,他的学生采来一些南瓜叶,用开水煮了煮,结果他"饭两碗",并且笑着说"与南瓜相识半生矣,不知其叶中乃有至味".是的,这种"至味"在城市里哪能寻到!
红薯叶被一把一把地放进袋子里,佛家的偈语又在耳边回荡:"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心中的尘埃也只有静心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才能得到拂拭……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走惯了水泥路面的脚,在这窄窄的田埂上,在这松软、泥泞的田野里,收获的仅仅是野菊花和红薯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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