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能不能告诉我,你第一次喜欢的男孩,教会过你什么?
我希望他教会你的都是积极的、美好的,千万别像我——过早地懂得,所有轰动的吵闹不过是试探,而真正要走的那个人从来安安静静的,拿上外套,云淡风轻,开门离去,甚至连关门的动作都保持着温和,一如此刻的杜以朗。
我张嘴想叫住他,趾高气扬地说上一句:“这是你的地盘,要走,我走。”
最后,我竟什么都没讲出口,只垂头看了看地上被无意摔碎的玻璃杯,在众多看热闹的视线中一一弯腰,将残渣拾起……
可惜,回不到原样。
许多人以为,我和杜以朗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桌游吧,其实不然。
高中时期,我就读于本城著名的私立寄宿学校。
外卖风刚刚刮起的时候,越来越多年轻小哥涌入这行,出现在大街小巷,除了我校门口。
大概是怕外卖抢占学校食堂小卖部的市场,我校明令禁止点外卖,美其名曰“拒绝学生养成铺张浪费、好逸恶劳的恶习”。我虽不是问题少女,可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于是,我顶风作案点了一份卤肉饭。
为我送这份卤肉饭的,就是杜以朗。
他骑辆银色自行车,刚好卡在正午放学的点儿赶到。他来的路上貌似不太顺利,自行车把手有些脏,他的胳膊肘也有明显的破皮红肿。
我心想,这年头讨个生活真不容易。我正要安慰几句,却被拿着教案从教学楼走出来的班主任撞个正着。
当班主任审视的目光落在我接外卖的手上,我灵机一动,深情款款地望着眉目俊朗的男生喊:“哥,今天怎么想起给我送饭呢?”
杜以朗微微抬了一下眉,瞄了一眼班主任,又看看我,道:“这不是爸爸怕你平常在学校吃不好吗?”
立时,我深情款款的目光变为感恩戴德:“你看,为了给我送饭,你都受伤了……”说着,我就从卡通小钱包里摸出五十元递过去,“赶紧,哥,拿这钱去诊所给伤口消消毒,再买块创可贴。”
我偷偷地将外卖费递过去,瞥见杜以朗面上的笑意即将开裂,却生生绷住了。他接过五十元,随即摸出三张十元零钞朝我递来,口气语重心长:“买块创可贴哪需要这么多钱?意思意思就行了,剩下的三十元,还是妹妹自己留着零花吧。”
由此,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接”仪式顺利完成。
所以,不难看出,我会对杜以朗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的机智。
居然有人和我一样机智,还长得好看?我怎能忘怀。
至于我们的第二次相遇,差不多半年后。
我被保送到本城赫赫有名的B大,还没混熟的室友们,为了增进感情,将我拉去一家规模不大的桌游吧,玩《狼人杀》。
那年,《狼人杀》游戏还没烂大街,我理所当然地不懂规则,想退出。
年轻老板则操着地道的本城口音劝我加入:“不会,也没关系,我们这里有专门的高端玩家带队,专治不会。”
我想问,那是有多高端?杜以朗就闻声从咖啡操作间探出头。
他的视线不期然地对上我的,大概对我也有印象,他微一愣,扬起一抹令周遭花草都失色的笑:“每人最低消费二十元,喝什么?”
幸好他没说最低消费两百元,否则,我应该都会昏昏沉沉地掏钱包。
part-2
桌游吧规模确实很小,老板却有两位,一位是刚刚和我说话的年轻男生,一位就是杜以朗。
他比我大两岁,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看尽冷暖,这才早早辍学打工。而开桌游吧的钱,就是靠他当初跑外卖一点点攒下来的。
这些都是我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不过,单看杜以朗的外表,根本毫无被生活打磨的痕迹。他好像永远都在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玩《狼人杀》时也不例外。
那日开局,我就拿了“狼人”,需要在夜晚杀人并接受“预言家”的检验。不出意料,他拿的是“预言家”。
我们从开始似乎就站在了天秤的两端,非死即伤,根本无法求得共荣。而当时的我不信,还傻傻地奢望故事能不一样。
首轮“预言家”发言,杜以朗说验到了“狼人”,但不喜欢第一局就指认:“无论如何,我保她进决赛,给她点儿游戏体验吧。”
接着,他就用天衣无缝的逻辑推理将我的另位“狼人”同伴投票出局。
我捂着狼人牌的手心正冒汗,心底暗暗揣测他验的就是我,保的也是我。直到他不经意地瞄我一眼,笑了,跟在学校门口送外卖给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洞穿全局般,我因此彻底确定了。
年少的心动太容易,可以只因一个眼神、一句话。
这句话甚至不需要是“我喜欢你”,仅仅只是游戏里的一句:“我保你。”
游戏结束,我总算摸着点门路,对这个烧脑的游戏产生浓厚的兴趣,于是和室友一起加入了他们桌游吧的顾客群。
群里大多是常驻玩家,男女都有,叽叽喳喳地不停刷屏。我关了提示,不一会儿却接到私信验证消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杜以朗,好像确定我知道他的名字一样。
我一向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却鬼使神差地通过验证。我正要故作清高地问他加我干吗,他啪地一下将一款《狼人杀》APP下载链接甩到对话窗口中,并附言:好好琢磨吧。
杜以朗因为太早出社会,过于洞悉世事。
在他面前,我几乎和透明人没什么区别。我的所思所想皆在他的打量内,他的每一步都恰好地撩拨着我的少女心。尽管我还没意识过来自己遭遇了第一次喜欢别人,但心跳的频率已经提高了很多。
不过,正式开学,我要忙[什么时候正式开学?大学吗?没说清楚啊]的事情也不少。
我忙着选课,弄懂各教学楼所在处、各大排档小食店的美味程度……桌游吧,我竟没空去第二次。
最主要的原因是,课外我爸还安排我去考驾照,让我早早学会自己开车,以免每周大包小包回家,还得等司机接送,麻烦。不料,我又在驾校与杜以朗打了照面。
他看起来真的很缺钱。
他前两年开始送外卖,又合伙开盈利微薄的桌游吧,现在还兼职驾校陪练。
讲到这儿,怎么说呢,上帝给一个人开了一扇门,必然关一扇窗,这个守恒定律是可以相信的。比如,我就属于没怎么学习,但很轻松就能拿高分的别人家的孩子,奈何方向感出奇地差。
“向左压半圈!向左!半圈!听不懂吗?!”
正当我被教练数落得狗血淋头,杜以朗拍拍中年男人的肩,特别懂规矩地朝对方递去一支烟:“师兄,这我朋友,我试试吧。”
逆光下,他略短的发、白皙的指骨,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跳进我的眼。
part-3
杜以朗亲自教我,搞得我更紧张,本来我还有点儿分寸,这下真的左右不分了。
在我第十八次倒车入库都压线后,他忽然伸长胳膊,将起了点茧的左手摊到我的面前,言简意赅地说:“手机给我。”
“啊?给你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重复一遍,并且稍稍加重语气,我就真没出息地将如此私密的物件交了出去。
杜以朗接了手机就下车,表情镇定自若,我却抱着方向盘左顾右看,直到发现他将我的新款手机放到倒车入库的白色标线上。一旦我行差踏错,轮胎就会从我崭新的屏幕上毫不留情地碾过。
瞬间,我整个人都清醒了。
什么悸动,什么没有方向感……统统都是浮云。
也是从杜以朗的身上,我才切身懂得了那句“人往往逼自己一把,才知道极限在哪里”的真正内涵。
一次性考过驾照那日,我欢天喜地给杜以朗发消息说请他吃饭,发完才觉得不合适。
我的喜悦,为什么要和他分享?
他却没给我时间反悔和思考,直接打来语音电话,就考试状况闲聊几句,完了后说:“吃饭就在桌游吧附近吧。今晚我值班,你没事也可以顺便玩几局。”
我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当作邀请,声音几不可闻地颤了颤,佯装无所谓道:“也行。”
不料,吃饭的不止我和杜以朗,还有一个姑娘,叫沈怡,是他的发小。两人路上碰见的,她非要跟来。
乍眼一看,沈怡属于不化妆也自带颜色的姑娘,喜欢和讨厌在她脸上一览无余。很不幸,面对我,她给出的情绪是讨厌。
我没谈过恋爱,但女生是天生的直觉系动物,她因为杜以朗而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
为什么……我还不明确。
直到那晚,我第二次踏进桌游吧。
此前,我已经通过APP默默学了点游戏技巧,结果还是玩得一塌糊涂。
应该说的台词、做的事、猜的表情,从杜以朗一屁股坐在另一个女孩身边的那刻起统统化为烟云,不复存在。
我不记得那女孩的名字了,杜以朗身边的姑娘太多,我没法挨个记住,反正是个新手。
并且,我这才意识到,杜以朗对她的态度和当初对待我的态度根本没区别,也是又耐心又包容又调侃。她的出现摧毁了我的某些认知,让我心里翻江倒海。
沈怡看出端倪,趁中途我上洗手间的时候跟出来,表情见惯不怪:“连这点程度都接受不了,还是别喜欢以朗这样的男生吧。”
见我因为她嘴里的“喜欢”二字发怔,沈怡耸耸肩:“世道艰难,他的圆滑和心理成熟度超出你的想象。否则,你以为,这么小一家桌游吧如何坚挺到现在?顾客是上帝,他才不会为了谁,而轻易得罪上帝。至于你……”
“简恩是吧?”
女孩突然抬头问,表情无比正经:“他不适合你。”
Part-4
从洗手间回来,我就找借口要走,杜以朗起身相送。
他送我到出租车成群的地儿,我若无其事地冲他挥手告别,他却看穿我的不对劲,坚持要上车送我回学校。
我莫名有些赌气:“别了,到时候指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子,我一黄花闺女,还不想凉呢。”
他一愣,又是露出一贯扬眉、心如明镜的样子:“沈怡对你说了什么?你别理,都是开玩笑、不着调的,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头顶昏黄的路灯光地照射下,几乎下意识地,我脱口而出:“若我问心有愧呢?”
若我问心有愧呢?
对面的人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
人生第一次喜欢上谁,到底不懂得修饰,我被杜以朗利剑一样的视线穿透,落荒而逃……可惜没逃掉。
临上出租时,一双手从背后稳稳地将我拽回去,我站直,他的看向我的目光仿佛带着刺。
良久,他道:“最低消费二十元。麻烦结账,谢谢。”
我分分钟想弄死他。
可我刚想动手,就发现他拽住的不是我的手腕,而是我的手指头,五指交缠的样子,缠得紧紧的。我再抬眼,那张脸上的玩味消失了。
对于究竟怎么就和杜以朗在一起了,迄今我还昏头昏脑,只记得有人抓住我的手怎么也不松,哪怕我说我要掏钱付账,也不行。
后来,我也曾问过,为什么是我。
他的回答自恋又虚假:“追逐我的姑娘很多,用三十元给我买块创可贴的就你一个。”
高三那年,他为了给我送外卖受伤,我过意不去,还是趁他不注意将三十元塞到了他的随身外卖袋中。这件事,他不提,我都忘记了,可他如今的语气半真半假,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那时的我已经成功打入杜以朗的朋友圈,怪异的是,沈怡对我的敌意却少了许多。
她说,得知我和杜以朗莫名其妙在一起后,她并没有觉得伤心,因为拥有就是失去的开始:“到时你俩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做不了,想想也怪可怜的。”
我笃定发誓自己绝对是长情的人,她仗着长我两岁,捏捏我的脸嗤笑:“可他不是啊。”
猛地,杜以朗和小姑娘们打情骂俏的画面跳进我的脑海,紧接着,我的表情开始动摇。沈怡似乎看出点什么,嘴角的笑意扯得越发开。
但平心而论,杜以朗对我的确不错。
我生在比较富裕的家庭,却没什么公主病,唯一矫情的就是鼻子,不知什么时候患上的过敏性鼻炎,一旦空气质量不好或者烟味横行,我就止不住地打喷嚏,大半日都别想消停。
自从他知道以后,我方圆百米内再也没出现过香烟的痕迹。
再比如,当我和杜以朗交往的消息不胫而走,为了堵住说我倒追的悠悠众口,他在桌游吧门口挂了块小木牌儿,上面写着:利润微薄,无会员,无打折,老板娘除外。旁边是他偷拍我大快朵颐吃肉的照片儿。
从此,再也没人说我只是一厢情愿地喜欢他。
杜以朗很懂得女孩子需要什么,让女孩有种精神上的满足是鲜花、巧克力都无法媲美的,他运用自如。
但不代表我俩不会吵架。
刚交往没多久,我俩的生活习惯和处事风格就不同。尽管每次都是他妥协,但关于“自由”这一点上,他始终无法和我达成一致。每当学校有课,我有意无意发短信问起他的行踪,他的敷衍就一点一点浮现。
若我深究,他就用万能句子回应: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
意思是,我们易地而处时,我也该给他自由。
part-5
除了对“恋爱自由”上的分歧,总体来说,杜以朗还算个体贴的男朋友。
哪怕所谓的“自由”才是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原则,但那时我选择忽略它的重要性。因为日积月累,我惊讶地发现,我开始习惯他这样半真半假的温柔——不凉不火,刚刚好。
我爸最先发现我的反常。
周末回家,我开始捧着手机不放。以前,我会盯着爸爸亲自下厨,做一桌香喷喷的饭菜。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香喷喷的饭菜都不管用了,我有手机就好。
为此,我爸诚心诚意地找我谈话,意思是不反对我在大学谈恋爱,但分寸不能忘,并且想见见这个男孩。
他想见杜以朗,不过是为敲警钟,我心知肚明,语气恹恹的:“您不用给他敲警钟,人家可规矩啦。”
没课时,我曾三番五次造访杜以朗的公寓,他的举止都有礼而克制。
虽然相较其他情侣,这样的克制中透着疏离,可难道要我一个大姑娘冲过去表现自己有多饥渴?
无论如何,我爸没能见到杜以朗,但我还是很开心——
这意味着,我俩离修成正果又近一步。
我兴致起,没打招呼就风风火火地跑去杜以朗的公寓想和他分享。可我敲了很久的门,里面都没反应。我打电话过去,他不接,直到打第三次,我才听见熟悉的声音。
“简恩?”
“你在哪儿?”
抱着陡然升起的试探心态,我不由得攥紧手机,生怕那头的人告诉我他就在家。
幸好,他说自己回了趟乡下,老人家身体不好病倒了。
出于礼貌,我打算过去看望,被他连声拒绝:“不用,挺远的,来回折腾。晚上你直接到桌游吧找我,今儿我值班。”
我隐约觉得事情没那样简单,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应下,意兴阑珊地往小区外的公交站走去。
五月底的风还有少许凉意,黄色叶子被高大的公交车撩得沙沙响。
在一阵接一阵的尾气声中,我的步子顿在公交站对面那棵梧桐树下,显得伶仃又矮小。
那日,我才明白,原来矮小也可以是褒义词,但不适用我,得用在杜以朗身边的小姑娘身上。那姑娘看起来很青涩,生得鲜妍。
不知两人在说什么,杜以朗忽然笑起来。
我就那样看着,直到那双什么都能击穿的眼睛看向我。
开心的是,有生之年,我至少见过杜以朗慌张的模样。
人行道还是红灯,他却侧脸,微微朝那姑娘示意了什么,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的身前,省了累赘的问询,直接解释:“小姑娘刚转来B城,迷路了。”
虽然两人交谈是笑着的,但从告别的反应能看出,的确不熟,可我并没立即将垮掉的表情扯开。
“你不是在乡下吗?”
他眨眨眼,饱满的额头鼓了又平,欲言又止好半天,才在我的审视下摸出两张劵。
我定睛一看,那是五月天的演唱会门票。
“给你排队买它去了。”
顷刻,黄昏中,车水马龙间,那件抵御他的铠甲,被彻底砍裂了。
青春是手牵手坐上了永不回头的火车,总有一天,我们都老了。
我喜欢五月天,是从这句歌词开始的。
遗憾的是,那场演唱会,五月天并没如我所愿地唱起《笑忘歌》,可他唱了另一首让我印象更深刻的《后来的我们》。
当前奏响起,阿信忽然问:“你相信重叠时空吗?”
“在那里,所有的未完成与失去都将找到栖身之所。”
毫无疑问,迎来此起彼伏的“我相信”,接着便有人哭作一团。
唯独我站在万人中央,附在杜以朗的耳边大声说:“我不信!”
他眼睛亮亮地转过头,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主动凑上去吻了他一下,印在他的眼畔、眉边,“我不相信重叠时空,不相信那里还有个人,竟比我眼前这个还好。”
然后,也是在万人中央,他第一次那样认真用力地拥抱了我。
那种力度曾让我误以为,这一生,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如果,如果我没再见到那个向他问路的女孩。
part-6
杜以朗没撒谎,遇见那女孩的时候,她还的确是个小姑娘。她和我一样的年纪,读高三,如今大一,B大在读,慕名而来。
那段时间,桌游吧正面临拆迁,拖拖拉拉好几年,总算等到开发商动工。
老窝虽小,毕竟有感情,沈怡和杜以朗那群朋友都去得勤,包括我。
时过境迁再想起,沈怡说得对,我和杜以朗的段位根本不是一个等级。我不过看他在桌游吧和宋清如说说笑笑了几番就忍不住发飙,当着他朋友的面和他吵。哪怕我成熟一些,将这口气憋到人后,说不定他会给出一个我能接受的答案。
但,人生没有假设。
那晚,我闹得天翻地覆,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话,彻底触碰了杜以朗的底线。他第一次连正眼都没瞧我,推门而出,我忽然不知所措。
其间,我不小心打碎两个玻璃杯,杜以朗一走,我就蹲下身子去捡,似乎只要捡起来,很多事情就能恢复原样,直到沈怡看不过去地拉我一把:“我早说什么了?你俩不适合。”
她所谓的不适合,并非家境,而是生活态度。
生活让杜以朗过早学会的事情太多,其中包括拿得起,也放得下。但这点,窝在温室中的我还毫无体会。
我像无形中被扇过一巴掌,再也没勇气留在桌游吧。
未料,我走出没几步,我爸的助理就带着司机出现,看样子等了很久。
偶像剧情节告诉我,如果男主角忽然转变巨大,背后必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立时像抓住救命稻草,像终于为杜以朗的绝情找到理由,跑回家和我爸算账。
“一定是你私底下找他麻烦了,他才这样对我,一定是!”
我爸感觉快被我气出心脏病了,扬起的手臂将下未下,最后颓然地垂在一侧。
然后,我听见了什么?
空旷的客厅中,落地螺旋灯发着光,印着我爸惨白的脸庞。
好半晌,他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
“不是我找的他,闺女。是他找的我。”
之前提过,早两年开发商就嚷嚷着桌游吧那块要被拆迁,却因为价格谈不拢被搁置。
最近,价钱谈拢了,所以,动工了。
更可笑的是,我竟不知,要开发这片地、建商场的,就是我爸。
从我出现在桌游吧的第一天起,我的身家背景就被查了个透彻。这才是沈怡劝我别沾染杜以朗的原因。她说:“小姑娘,他不适合你。以朗的圆滑和心理成熟度超出你的想象。否则,你以为,这么小一家桌游吧如何坚挺到现在?”
而那个困扰我许久的疑问也终于解开——
“为什么选择我?”
比我漂亮的那样多。
比我聪明的那样多。
比我有趣的也不少。
比我……
看来,都比不过我投胎有道。
“别用这幅凄凄惶惶的眼神瞅着我行吗?”沈怡家楼下,我拦住她的去路,想要证实我爸的说法,没想到,她回我一个自取其辱的表情,“好歹他连半根手指都没碰过你啊,算仁义的了。至于买卖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爸怕他影响你的学业前程,要他开个离开的价码很正常啊。只不过,恰好,这数字符合他的预想——”
“简恩,我说过,你们不适合。这么多年,我看着他身边的姑娘来来去去,刚开始也嫉妒,后来释然了,哪怕你俩高调地公开在一起。因为杜以朗这样的男生,注定不属于任何人……”
“包括你。”
part-7
是谁说的,真正的告别根本没有仪式感?
他不过和你吵了一次架,然后推门而出,就再也没回来过。
就像我根本不会意识到,那夜桌游吧的决裂,竟真的是我和杜以朗的最后一面。
放心,他没出什么意外,甚至抱着翻了几倍的拆迁款活得好好的,还在物色新的桌游吧的地点,打算在B城开一家规模更大的。
更可气的是,尽管我和他这段血肉模糊的感情纠葛,我还是没出息地跑去桌游吧找过他,趁搬迁的时候。
我走到门口,沈怡就将我拦住:“别看了,眼瞎。”
我执意要闯入,没几步,却听见里边吧台传来小姑娘清脆的笑声和一阵熟悉的调侃声。
你看,喜欢一个人这件事真的很怪。
杜以朗利用我赚钱,我都能原谅,可他和别的姑娘不过是谈笑风生几番,我的心就彻底沉到海底,再也翻不出任何浪花。
那天,我居然抱着对我嗤之以鼻的沈怡哭了一场。
我哭着说杜以朗的好,跟留遗言似的,说他帮我掩饰点外卖,教我倒车入库,还带我去看五月天的演唱会。
沈怡连连叹气:“唉,其实,演唱会的门票是我帮忙买的。”
刹那间,我哭得更厉害。
如果相逢有预谋,靠近有目的,相处是虚假的情意,那么,演唱会上的那个拥抱……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没敢再问,我怕撕碎的心即使缝缝补补,也补不好。
但杜以朗也不是没功劳,起码那段时间,嚷嚷着要减肥的我终于成功地瘦下来了。
我爸在饭桌前小心翼翼地提议,要我出国念书。几乎没做思考,我放了碗筷,点头应好。
直到签证事宜办好要离开,我才发现国内我竟没什么朋友。唯一到机场送我的,竟是沈怡。
有的人越相处,你越会发现她的好,沈怡就是这样的姑娘。可她的嘴里吐不出煽情的话,只速速将一个厚得不行的红包塞给我,说是饯行。
我打开一看,数目可观,少说也有上百张。
刚想问“你中了几张彩票啊”,她耸耸肩道:“帮杜以朗转送的。”
闻言,我粗略地数了一下,数到后面,没兴致了,冷笑:“看来我爸给他的‘礼’还真是够大。”接着,我再也无数下去的兴致,将红包扔回沈怡的怀里。
“还给他吧,我不要,要了就像我真能原谅他似的。”
沈怡接住红包,张了张嘴。她本想安慰我,说她看走眼了,说她感觉杜以朗对我还是有点儿真感情的。
因为和我分手后没多久,他们一群朋友办烧烤party,杜以朗喝得太多,在沙发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生炭火烤鸡翅,他噌地从沙发上弹起,将醒未醒地捞过一桶冰,哗啦一下全倒进热炭中,浇熄了刚腾起一丁点的火苗,把在场的人都看愣了,包括沈怡。
而他们中间,只有曾经的我闻不了烟气。
End.
但最终,在离别的机场,她还是没对我说任何话。
因为,有的话一旦开口,就收不住了。
她怕自己还忍不住告诉我,此刻我身在震耳欲聋的机场,而杜以朗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我知道杜以朗父母早亡,却不知当初杜母的病并不严重,是他妈妈主动扯开了点滴管放弃治疗,只为腾出一颗匹配度高且免费的心脏,给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我和杜以朗在一起的日子,我总是时不时地联系不上他,便是他心脏出现问题去医院复查。而我风风火火地去公寓找他那日,他突然发病倒在大街上,那个小姑娘及时出现救下他……
那么,之前与之后种种,便无可厚非了。
从杜母以命换命那日起,杜以朗的生命就不属于自己。他得用力活着,不被任何东西打倒。
可生活的残酷不会因为谁求饶了,就放过谁,杜以朗的心脏渐渐出现排斥倾向,得再次进行心脏瓣膜手术。这笔巨款,能在短时间内得到的手段,只有拆迁。
所以,沈怡选择很多事不告诉我,是正确的。
因为,无论杜以朗最终和那姑娘演变成什么关系,我和他,已从最初就走错了轨道。
在他得知我爸是桌游吧那块地的开发商时,在他动了心思接近我时,在他主动找上门提前要钱时……我渴望的真心与纯粹统统变得和笑话一样。
遗憾的是,五月天演唱会现场,当阿信问出那句话的片刻后,有人紧紧地拥抱了我。
那个拥抱,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是否出自他的真心。
我只记得当晚齐鸣的烟火中,某个男孩曾在我脑后小声地讲过些什么。我再追问,他却卖关子地不再重复。
如今人来人往的机场,我若耐心地将红包数下去,就会发现最下面那张书签,用蓝墨水记载着谁小声说过的——希望在某处,真的有重叠时空。
在那里,另一个你留下了,另一个我微笑着,另一个我们,从头到尾都是对的。
如果故事能停留在这个拥抱里,凝固在那样的结局中……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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