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恍惚记得是要开学了,不知什么原因,负责保管教室门钥匙的同学还没有来到学校,有同学说好像看到他来过了,在学校里待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大抵是忘了东西,又搭车要回去拿吧。
好在操场环境不错的,地方也宽敞,大家就在闲置未锁的教室中搬出了一些桌椅,平日里在这儿写写东西看看书,或者叫上其他个已经来到的同学,一起打闹一番。因为没有正式开学,白日里倒是可以到校门外去,所以校内竟没多少学生,平日里大家都游走在门外街道旁的小吃店或是其他店铺当中。只有到了晚上,住宿学生必须留宿在宿舍当中,学校老师为了学生的安全考虑,晚上是必须在宿舍里清点已来学生人数的。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风雨欲来,操场里的景象也暗沉了下来,阴雨天总是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沉闷,这几日里未曾出去,就仅仅在学校中度过,连时间概念也已经模糊不清了,不知过了几个日夜,我对陈开说想出去走走,今晚也仍不想待在学校里睡了,可是每晚老师查人,不知要怎么办才好。陈开说:“你不如去我家睡吧?”他接着说,“我一个人住在家里,也住得没意思,今晚我替你睡宿舍里,老师查人你不用管,你安心在我家睡吧。”我说好,于是接住了他抛来的钥匙,打了声招呼,就向校门外走去。
这时候已经落下了雨,淅淅沥沥的,连接不断,触碰到露出的脖颈和手臂上,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天空灰蒙蒙的,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我记得陈开家就住在校门正对的这条路上,走到尽头的十字路口,拐角会有一个小胡同,在横竖列着的低矮平房之间,那大概是整个市区最穷困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和胡同外的人们像是身处两个世界,在这里都是一群边缘的人,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我记起陈开的住处后,便安下心,思绪转了过来,此时小雨仍不停地落在皮肤上,凉意好像渗入了皮肤,渗进了心里。
校门正对的这条道路并不宽,尽管是在热闹的市区当中,这条路就好像是按照小镇子里水泥路的模板修筑的一般,左右的宽度正好只容得下两辆车经过,而又因为是学校路段,熙熙攘攘,人们过马路时总免不了从车子之间穿插过去,走走停停之间,只见这条路上都是拥堵的车,在朦朦的雨幕中,一辆辆车亮着的尾部的红灯,在失去焦距的视野中被朦胧地放大,直到铺满在视野之间。我知道此时定然有喇叭声此起彼伏,还有人群嘈杂的话语声,可是我仿佛身处在失聪者的世界当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是处在梦魇之中,除了无限的恐惧以外,是无限的失落和空洞感填充着五感。
我想起陈开的话:“我一个人住在家里,也住得没意思。”
我看着路上川流的车辆,熙攘的人群,却无半点声息,在布满雨滴的车窗内,我不知道这之中有没有人。
而对面马路上的小吃店里,坐满的身影也给我极大的不安全感,我已经没胃口吃这些东西了,此时我只想躲到一间小房子里,安心地躺在床上睡个好觉。
我快步走向道路的尽头,拐进一个小巷子里,快步走过看起来极其脏乱的垃圾堆,好似有人指引一般,我便来到了陈开家所在的那一栋房子,那是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灰白色的墙漆脱落,露出大块大块的破砖,像是病人头上的癞疮。铁质的楼梯扶手已然生锈了,手扶着便能带出一大层铁锈,我走上二楼,拿出钥匙,打开了右手边的房门。
在一条狭长的大厅对面,另有一个小隔间,可以看到有着一扇老式的窗子,窗子上印着的复古花纹完全挡住了人向外看的视线,而大厅中间,靠墙摆放着一条老旧的沙发,像是从垃圾场中及时抢救回来的,也像是一直未曾有人收拾过,其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看得出已经有些年代了。
在进门的右手边,有着一条更为狭窄的过道,连接着两间房间,里间上了锁,我便顺手推开了靠外的房门。一张老式雕花红木床靠墙边摆放,另一侧的桌子上是一台老式电脑,陈开说若是我晚上睡不着时可以打开电脑玩儿玩儿。我当时嘴上答应着,可是这种时候早已疲惫不堪,哪有玩电脑的心思,并未理会放在那里的电脑,我躺倒在那张木床上,随即就睡了过去,睡时候的天空早已是灰蒙蒙的,天色渐暗,离天黑也差不了多远了,我猜想大概是在五六点钟的样子。
到我渐渐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半夜了,窗外雷声大作,雨水拍打在雕花的窗子上,啪嗒啪嗒的,不时有电闪雷鸣,看样子是难以继续睡觉了,我起身开了电脑,奇怪的是,电脑正开机着,我试过打开房间的灯,却始终亮不起来,应该也是年久失修了,想想这房子的外貌,电灯不亮了也会在情理之中。电脑并不能联网,仅有几个已经下载好了的小型游戏在桌面上,我一一玩过之后,发现竟是清一色的恐怖游戏,尽管是平面2D游戏的时代,其中并不真实的怪物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我想到自己一个人身在老房子里面,不禁内心生起一股寒意,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起与陈开的对话,我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答应地很干脆,我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可是这电脑中的游戏是什么意思?而他跟我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打开电脑玩儿又是什么意思?这些游戏显然是人为下载好的,我哪还有玩电脑的兴致,想关闭掉游戏界面,却怎么也关不掉了,我站起身,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了一大堆的玻璃碎片,其中的一些玻璃碎片上沾染了红色的物质,我疑心会不会是血,那这栋房子,又是一座什么房子呢?
我看向那老式的雕花木床,现在有几户人家会睡这样一张床?早已有些年头了,在床内的墙壁上,有一扇柜门,此时我才发现,床内有一处向内凹的柜子,柜门微张,其内黑洞洞的,看不清虚实,我不知道该不该打开这张柜子,之前所有的疑惑,答案或许都在这张柜子里,而打开却又不知道会面临着什么。
犹豫的时候,我听到门外锁孔转动的声音,才知道这回是彻底没有路走了,窗户是被封死的,在雕花的窗户外,有一条条铁柱似的栏杆封死着出口,而身后的大门,又已经被人反锁了,我想起陈开把钥匙抛给我时的笑容,愈发觉得不寒而栗,窗外雨声与雷声交加,伴随着风鬼的哭号,窗子被狠狠地吹(咬)开,又拍打在墙壁上,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噪音。我伸手拉开墙上的柜门,里面立着一张黑白的照片,在照片前的碟子里,放着似乎清朝才有的糕点,看起来已经不能吃了,却仍恭恭敬敬地摆放在框前。
我似乎知道为什么会有一间上锁的房门,“一个人住”的说辞,为什么会有同学的消失,沾染血迹的玻璃,也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张年代久远的老式木床了,在这大脑还能够思考的最后一刻,所有的事情才交汇在一起,清晰起来。
这时我又想到了陈开不自然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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