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母亲正在洗碗,不知何故,父亲操起一把椅子直直就朝着母亲的身上砸去,一声痛苦的喊叫,母亲倒在地上,旁边是折了一只腿的椅子。她吓傻了,张大嘴却叫不出声来,她眼泪不住地涌出流进嘴里。那时候,寒菊就知道眼泪的味道,又咸又涩。
天空暗得好像包公的脸,让人感到有点儿喘不过气来。初春的西山洼没有一点儿春意。还没有睡醒的芨芨草和山蒺藜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着,一只瘦了吧唧的黄鼠夹着小尾巴向远处的山梁上跑去。放眼望去,荒凉的山干旱得就像是被人遗忘了的古楼兰让人心酸。只有几缕从窑洞里飘出的炊烟,在天地相接的山峦处袅袅依依,缠缠绵绵,仿佛在演绎着一个凄婉哀怨的爱的神话。
啊!呵,呵……一声苍老的嘶嚎,使得散落的小山村里的狗此起彼伏地狂叫起来。
啊!快呀,救救我的娃呀!寒菊的奶奶抱着寒菊在一座山丘上哭喊着。
有人听到哭声赶过来问,咋了么?
出啥事了?臭瓜的爹骑着摩托急刹车停在寒菊的奶奶旁边问。
可能是吃老鼠药了,我从地里回来就看见娃儿吐沫沫呀。寒菊的奶奶哭着说,快救我的娃娃啊!
臭瓜的爹急忙发车,喊过一个小伙子抱上寒菊就向山下的医院跑去。
寒菊是个女孩子,个儿长得不高,她就出生在这个只有几户人家的西山洼里。
丫头为啥么?咋就吃了老鼠药呢?臭瓜的爹从医院里回来问寒菊的奶奶,看这耍了多大的悬悬。临了,臭瓜的爹骂了寒菊的爹一句真不是个东西扭头就走了。
寒菊的奶奶知道,臭瓜的爹骂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是有道理的,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怨不得别人,好歹,寒菊是个听话的孩子。
其实,寒菊和其他山里的孩子有些不一样,脸蛋被晒得红红的时候,看着她是带着点儿傻气的。平时,寒菊放学回来和臭瓜他们去山坡上剜猪草,她总是少不了让臭瓜那些小伙伴捉弄。看到寒菊快把筐子剜满时,臭瓜就说寒菊你快躲到后山去,我要尿尿呢。寒菊知道臭瓜要使坏,刚开始寒菊不理臭瓜他们,臭瓜便喊来其他小伙伴,眼看他们要脱掉裤子时,寒菊不得不双手捂住眼睛向后山跑去,等她回来时,她筐子里猪草早不知道跑到谁的筐子里去了。
臭瓜是村里孩子的头,就像他爹是村里的村长,大人都听他爹的一样,小伙伴都听臭瓜的。
大凡村里的人看到寒菊,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哦,原来是个傻丫头啊。这时候,臭瓜就领着小伙伴起哄,傻菊子,丫头片。大头蒜,荞麦面。吃两碗,女婿嫌……
寒菊升到五年级,我给她们班教数学。我慢慢地观察了她一段时间,除了她的学习还可以外,其他方面确实跟别的同学有差距。打个比方说,如果六年级的学生欺负了五年级的臭瓜,寒菊就敢去找六年级的学生算账。而寒菊任一、二年级的学生喊她傻菊子,丫头片……她愣是装作没听见。
是啊,一个被公认为学校中最傻的一个孩子,鉴于寒菊家的特殊情况,学校考虑要为她办一张残疾证。这样既可免去她一些学习上的费用,又可以申请特殊救助。
于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带着领导的善意和我的一片善心走进了寒菊的家。夕阳的余晖从巴掌大的窗口射进来,也没有使得四壁空空的小屋子亮堂多少。我靠近炕边,向躺在土炕上的老人说明了来意,好半天,老人才动了动身子说娃儿出去了。我问寒菊干啥去了,老人说她出去剜猪草去了。我说学校想给寒菊办个残疾证,老人忽的一下子坐起来,瞪着我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娃好着呢,办个屁残疾证呢。
我讨了个没趣,回到学校向校长说明了情况,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过要为寒菊办残疾证的事。
寒菊还和往常一样,傻里傻气地上学,呆头呆脑地回家。
终于有一天,寒菊觉着校园里的牵牛花开得不再那么漂亮好看了,操场边的倒柳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好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显得无奈又无助。一阵微风吹过,花瓣和柳叶上的露珠就会被弹落下来,就像它们也有啥委屈似的流泪。唉!今天这是咋的了?寒菊想,搁平日里她才不哭呢,她就不想让臭瓜他们看她的笑话。老师也是的,咋不问个青红皂白的就批评她呢。都怨臭瓜,上体育课的时候,分明是臭瓜推了她一下,她才把前面的同学推倒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倒地的同学竟流了很多鼻血,爬起来就和寒菊扭打在一起。体育课无法上了,望着流鼻血的同学,又有臭瓜作了伪证,老师便狠狠地批评了她,傻样儿,回去叫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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