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会了告别
时光隐着身子,在指间偷偷划过,看似没有什么痕迹,实则留下两个字:告别。这两个字,根本不是轻描淡写,而是赫然而冷酷的。
每个人,都有死期,那是具体的一天,泪水打湿了悲声,台历再也翻不过去。那就是在告别,我们也在向他们告别,惋叹中充满无奈,会在心里藏念着,甚至用一生的时间,也忘记不了。
都是有死期的,每个人。我们都在向死亡靠近。我们每一天都是在告别,向别人告别,也向自己告别。
一天天在告别中,一时时在告别中,一秒秒在告别中。这还不是冷酷吗?
我忘不了一个人,她是一个赫然的存在,也是更多人心里的一个赫然的存在。她的小名叫往往。
我曾探究似的问她:“那你的妹妹,是不是叫来来呢?”
“不是,我没有妹妹。”
“那一定是弟弟吧!”
“有弟弟,但不叫来来,来来好吗?”她的头顿了一下,惊愕地问我。
“我觉得是好。我师范的一个老师,叫来来。往往也好,是一种心态、情态、世态。有哲思的意味,是不是?”
“是是是!来也好,往也好,我们能‘来往’就好了。”
她走了,我们的来往就停下了。她一点点地变轻、变小、变亮,似天边飘过的一绺绺彩绸。小风经常来,“呼啦啦”的,再也没把我的视线,拉了回来。
“化作一缕缕烟尘,远去了。”微信“嘀”地响了一声,是齐齐发来的。
“一切都不在了,一切都还在!”
“还在、还在!还在我们的身边。”
“不仅在身边。”
“还在所有怀念者的心里。”
往往热恋自然,恋着恋着,就把自己恋成一个自然人。她有着春天般身穿青衣的枝条的飘逸,但也不失压弯秋天的谷穗那样的深重。她遵从内心的宁静,笔下跳动的文字,一天天饱满起来。
她曾徜徉过的大学,在那个年份,是身边的人,很少能走进的。她决然地告别了塞上城市,抛下了心怡的专业,速滑似的去了洛阳。
洛阳,天下名胜的洛阳,属于往往的光照,极其有限。相反,像会挪窝的楼房,一幢幢走近,把她愈夹愈紧。她还是“腾挪”出去了,但世俗的空气,包裹着她的身体。她的呼吸,是短促的、柔弱的、无奈的,由不了自己。
但往往,是有高见的人,是有远见的人。像紧握故乡的泥土,她巴望我能结个“大瓜”。我的一些作品,她常给我“把脉”。我出诗集、散文集、评论集,她是逐字逐句“检查”的。我不在她的身边,但一次次,进了她的“文学诊断室”。
她是坚决不给我打“麻药”的,不管怎样的不适,她是直接刺痛我的。
往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她把曹丕的文学高论,打包成美食,给我大量灌输,以期滋养我的身体。
“梦野,几百个皇帝,你记往多少个?”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多少个。”
“没有多少,一般人能知道的,也没有多少。”
“往往,你——为啥要问这个?”我语气高了一点。
“你有才情,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文学是大树,扎根大地,更长久……”
我一直不在行政的路上,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但,在小城谋生,可能有点才情的人,也容易和普通人混同。
“谁会识别我呢?”我曾问往往。
“总有机会的。”
我上了副科,往往来了短信。她表示祝贺,可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总有机会的,是看我在文学上,有个攀升。我上了正科,她微信来,又表示祝贺,但更多嘱咐我的,是不要忘了创作,那才是我的主业。
往往把人们热衷的晋升,看得极其轻淡。如此没有“胃口”的她,甚至直言,人生苦短,不要在职位上“竞争”,那里安静不下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能安心一些,更合适一些,更长远一些。
她是我文学竟赛上的。一个“加油者”。我有作品发表,她是能看到的,总要评论一番,关怀一番,鼓舞一番。更多的时候,我们是不通音讯的。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我的两本书,迟迟不能出来,我自然是给她交不了卷的,心底里是不敢打扰她这个“考官”的。
天地有情,道路才能相牵。牵出宁神的友谊。我记着同事们和往往的聊天。
“异性间,有友情没?”
“没有。”往往快人快语。
“那你和梦野是啥关系?”
“啥也没有。”
堂堂说,珍惜眼前人,往往有点赧然的感觉。
友情是洗心石,往往有着晶莹的思想,有着清澈的品格,有着坦荡的情怀。我到洛阳开会,曾和她见过几面,我带着老家的人,更有了进餐的氛围。揪心的那次,我参训的大楼,就在她家的旁边,我没有联络,心想,书快要出来了,一定先让书和她见面,再听她的高见,这样更合适些。谁能想到,我回到神木的第三天,冷飕飕的风,钻进衣领。她裹着冬衣,身旁没有人,告别了人间。
“人来人往皆过客,花开花落总归尘。”像莲一样女子的往往,抛下一汪汪水域,抛下看不见的根系,愁绪般的,化作烟尘,轻盈地飞走了。没说一声“告别”,现在想来,她天天是在告别着,告别了亲人,告别了我们,告别了心怀奇趣的自然。
往往走了,我在她上过的大学,花开正艳时,追逐着文学的梦想。我想了想,我们也在告别着。没有师傅,我们都学会了告别,但低估了思念。
我不会低估的。我会永远追念往往!
他不只是路过
人生就是奔走,在时光中回溯,我们都是很小的一段。这一段,其实就是一个点。这一点,其实很难被人看见。
我看见了北城,他文学的脸庞,从奔走开始,以一个流浪者的姿态,在内蒙古生活。夜宿的小屋里,天分中的那份灵应,内心中的那份执念,点起他的文学烛火。他心中的文学帝国,大概是从那时建立的。
在街上,他蹬着三轮车,把所有的体力,交给一个个老板,但他心里是另一种战场,像逐鹿中原,炮火连天,都是文学的拼杀。他是忠诚的,又是“不忠诚”的。人生就是这样,有了这个“不忠诚”,剑走偏锋,生命的价值,才有了另外的标高。
因为北城的“不忠诚”,我们意外相逢了。他毅然回到故乡神木,而且竟和我在一座大楼里,找到倍感希望的地方。他显得轻快多了,说着文学的话,做着文学的事,交着文学的朋友。我们常见面,登过龙眼山,逛过杏花滩,进过小酒馆,赶过庙会,到过校园。在一起多少次,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酒后迷离的眼神,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似的,说着亲历的事,是那样的昂奋,有时令我们张大嘴巴。
在时空中回旋的北城,这个笔名不是轻易来的,能看出根脉,潜藏着一条上升的路径,被前行的阳光辉耀着。但命运之针,在更多的时光里,似乎扎上他的身体,显得异样了一些。他的《生活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把上、轮上、蹬上……全是他的境遇,阴雨天里,沾满心迹的泥巴,在凉风中摇晃。
一个阶段,我抖落了故乡的沙尘,赶赴京城,长安街上、学院路上、朝阳路上,是那样的平展而有序,走起来,轻捷多了,广阔多了。我和北城的来往,相对少一些。多么不易啊,不见手持的武器,但晓他仍向着文学的堡垒进军。
北城收获的是散文的疆土,而且好一部分是关于自然的。有段时间,他和同道主攻起“自然散文”来,经常在一起探究,推杯换盏中提艺,战果装进兜里。集体进发,是一种特别的宣战,也是古今文学攀登高峰的路子。
我看到北城的文学持久战,《丰饶之歌》是他开拓出的新的领地。他身为神木人,以自然散文的标签,传达出自己的思考,恐龙的脚印、黑色的火种、石峁的大力神、柳巷的朱雀,他无论怎样,总少不了议论,意思都到了,都是些大的思虑、大的担忧、大的论题,就是《铁炉峁自然记》《圐圙头记事》《乡野之歌》里写到的麻雀、胡燕、喜鹊、毛虫、山鸡、蜘蛛、羊子、猫、苹果……,还有大地的岩层、乡野的太阳、种子的外壳、雪的道路……。他的高论大都是个性的、深入的、总括的,打开的新生态世界,给我们体现的是另一种形式的面貌、情态和论辩。
北城好像也乐于这样的“高论”,也精于这样的“发现”。他说自然存在着人类所需的一切,土地更需要野草,世界上最崇高的事业是种地和写诗,老死是最为理想的死亡方式……,还有我们觉得像是特定历史阶段的领导人的指示,“要从劳动的苦役中解放出来”,还有类似外国作家、哲学家、美学家的名句,“生命是死亡之杯”“心灵是我们的蜂王”“草屋顶和金屋顶一样美好”。我常想起他的面容,有时“凝定”得竟难以转神;有时恍惚的样子,像贴着膏药的文字,难达内心的和解。这是北城散文的境地,也是他区别于陕北作家能被人评论和提及的一个理由。
时光是个隐秘人,总有无形的手,给人力量,让分秒生出情谊。境况变化的北城,有时骑自行车上班,那么远的路,也是怡悦的,和过去的生活说了再见。他的一些思考,让体悟的衣裳,有着更清晰的纹路。作阶段性的文学小结,他邀我作序,在《丰饶之歌》的封面,凤凰的尾翎下,写了一句话:“天地何其富有,而我只是路过。”
他是路过的,我们也是路过。在历史的长河里,也许,他不只是路过。
一个夜跑的人
醉在人流如潮的白昼,似乎是他的常态,但他更多是醉在夜里的。“往来皆过客,何曾有归人。”他似乎一直在寻觅,似乎以嗜酒的方式,像个夜跑的人,扔下“嘀嘀”的钟声,在东倒西歪的街巷里,“锻炼”着身体。
我的心里,总有一根文学的神经,在撩拨着,撩拨着我常坐着夜火车,一次次南下西安。陪着他“锻炼”身体,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我们的表达方式,仅在记叙方面,就有着一些不同。他满身的醉意,散发出的乡音,更有神木的情调。而我呢?脸酷似黏上朱砂,有点像崔健,纵情里的妙觉,在身体里一遍遍游走。
“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
幸福有多种。两个字,再用两个字,也可能无法诠释清楚,但我们两个人,一次次在西安相逢,是那样的怡悦,心灵的通达,也自然在其中。
早些年,我连续出了两本小书。我柔弱的身子,总能得到他的支撑。春天钻出大地,青草的气息,让高扬的枝头,有了一种精神。他说要在南稍门那里,叫金土地的地方,给我“张罗”一下。
“张罗什么了?”
“宣介一下,让你的书面世。”
“不宣介,不也已经面世了嘛!”
“面世程度不一样。”
我还是清楚了他的意思。他是要为我掏腰包,来为《情在高处》“庆生”。
“不要了吧,老兄,让人家吃醋呀。”
“不要怕,神木在黄河的怀抱里。黄河连着秦晋,你不是不知道,让人家吃到山西嘛,山西的老陈醋,全国有名啊!”
“不要了吧?”
“你又不是抄的人家的,你又不是资料汇编,贾平凹老师题名,高建群老师作序,你从高中开始写,现在应该能评价一下了。”
我还没有准备好,他就电话来,说我已替你主张,专家也邀请好了,以咱们陕北人为主。
这样的盛情,我怎能拒绝呢?我又坐着夜火车,赶赴西安。高建群老师来了,庞进老师来了,远村老师来了,尚飞鹏老师来了,一个个老师来了。我还没想到的是,他还叫来了西安音乐学院的师生,教导我要有市场化头脑,“武装”了个别诗歌,变身术似的,让她们一个个清唱。
那次活动,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回旋,仿佛故乡石崖上扎根的槐树,摇曳着我的青春。他还一次次地把我带到“金翅鸟”,送我不同面貌的塑料手拍,“啪啪啪……”让我跟着节奏和韵律,摇晃着听歌,并风趣地说,老家太干旱了,你来西安要湿润心灵,感受艺术之美。重要的,他还警示我:你一个写诗的人,乡土作家,怎能不听歌呢?人家庞龙就在这成名的,现在“蝴蝶”一样地飞出去了。
其实,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歌迷,记住那么多的歌词,一些歌者常让我来背诵,但我从不想以声夺人。从乡村到城市,从城市到乡村,再从乡村到城市,最后从城市到城市,心怀更多的是疗伤的音乐,哼点小调,那也是自己唱给自己的。
更重要的,他还让神木在西安的名人们、能人们,一个个和我相逢。他像个外交家,让我这个弱小者,和老乡们广泛地“建交”。
也许,给不了解人的感觉,他还多多少少,有点“喧嚣”的样子,但这一定是错怪。他更多的时候,不给我打招呼,手握羽毛似的,轻轻飞走了。
“偷渡”神木,也是他的常态。他常说不想打扰人,更不想打扰老家的人,大家都忙着,你更忙一些,有事业心。我也很多次陪着他游逛过神木、榆林、西安、北京。但每一次因他悄无声息,“错过”了他,我心里总有些歉疚。
他是从神木教研室飞走的,在西大荣获了令人仰望的学位,而我不论在哪里辗转,终被故乡那根无形的绳索,寂然地拽回。我追求文学的心,像毅然减肥的人,一点一点地在“瘦身”。他是新闻人,我从没听说过他回老家弄不合适的报道;他是文学人,我从没见过他回老家做不恰当的推销;他甚至是一个活动家,一个心怀慈悲的活动家,我从没听过他在“麟州土豪”们身上逐利……
我推崇他的品格,是那样的天然,那样的爽直,那样的豪情,义气感在他的花眼里永现着。他曾两次骨折,全是因了招待人,饮酒过量,带来了诸多不便。我不敢说他的朋友遍天下,但一定是越过秦晋蒙的,甚至有大洋彼岸的。
他一生在美德和友善中行走,是人间正道的一个坚定的践行者、拥戴者、捍卫者和传扬者。不论谁和他交往,即使赶上阴雨天,看不见阳光,但他心里是亮堂堂的。你不用担心他在某个时刻会变成冷风、沙尘,甚至锐器。这是最重要的,让我们怀想他,怀想人生,怀想人世,怀想人性,能有无尽的清风、润泽、挂念。
我见不到他了,我们也见不到他了。他已不在人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连衣袖也没挥,没打招呼,就悄悄地走了,像个夜跑的人,仿佛要寻觅着什么。
他是神木的刘彦荣。不慕荣利的他,是不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还在持续夜跑。
少了粉翠
神木文艺的百花园,正繁茂着、艳丽着、香飘着。突然,少了一种味道,是粉翠的,她不见了,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可我又一想,她还是没有走远,还在故乡大保当镇,还在养育她的高圪堵村的附近,只是,她不再行走了、凝望了、辛劳了。
她平躺了下来,生前的病痛,化作一点点泥土,凝定成人间牵念的墓冢。她的周边,是葱茏的庄稼,她耕种过的,一亩亩的、一茬茬的、一棵棵的,仿佛都重新生长了出来。
我们看到的干、枝、茎、叶,都是对她的牵念。
她生前,我们文联和图书馆的同志,相随去看望。还是那个恬淡的院子,还是那个院子里润泽的玉米,还是玉米杆上绕缠的豆角,只是,她变样了,残酷的病魔,打垮了她,打垮了她的颜容,打垮了她的身体,但打不垮她的精神。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变瘦了,变小了,变黑了。从她的泪水里,我看到她对生命的不忍,对人间的眷望,“你们都是好人,等我病好了,再给你们剪纸……”她的丈夫,从南房拿来一卷作品,铺开来,说要送给我们。伊宁说:“不用、不用,你们不容易,我们买吧!”
赞赏声中,我看见她未落的泪水,轻摆着游走的神情。终于,一大滴泪水从发黄的眼睛滑落,掉在苦脸上,掉在倦手上,掉在土炕上。
多惋惜,掉下来,也就意味着,将会摔碎她的生命,还不到六十岁哇,但摔不碎的是她的人生。
她是一位艺人,一直未入过校门,但她很有文化感。剪纸是她生命的底色,步履间的气色,也是照耀她人生的一抹亮色,但她,也没走进城市,坚持种着庄稼,有着泥土的气蕴。她只在红纸上剪着,只用自己的剪刀,只按自己的意愿,剪出来的作品,和老家的汉画像石,有着天然的相似,火热的生活里,充满人世的温情,就是一些拳头似的作品,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
传承人中,原名叫任建平的粉翠,是最清宁的一个,陕北的剪纸同行,都很认可她。民间文艺之花盛开,她更加引人注目了一些,还有着面花、柳编、民歌等方面的特长。她的品格,是深藏内心的,像她素朴的庄稼,都忠厚于大地,忠实于季节,忠诚于乡亲,谷穗似的,深深地弯下腰来。
可最后的这一弯,粉翠就再没有站起,怀抱着秋天,寂然地走了。我想为她写点什么,但一直未能举笔。这样,我的心里,就多了一分悼念。
每每想起,我总有些感叹。想起我刚调文化馆,中元节前那么多人,在她家捏面花,情态各异,蒸的一笼一笼的;想起我邀她剪一些饱蘸深情的小鱼儿,夹进新书的扉页里,送给帮衬过我的人;想起她送我的自编的小筐子,至今还放在桌上;想起她偶尔进城来,打个电话,说门房给我放一点老家的吃的;想起我因外出,未能参加她的葬礼,心里有些歉意;想起她的丈夫,在她微信上颤颤的语音,说她生前安顿过,要给我两只土鸡,并送至我的新单位,我在感怀中劝退……
想起粉翠,我觉得我能为她做的事,为艺人做的事,是远远不够的,可我限于那时的条件,也只是尽了一些微力。文联是文艺百花园的引领者、培护者、举荐者。艺术里少了粉翠,我总感觉少了一些本真,少了一些意味,少了一些支撑。
最重要的是,少了粉翠,就少了剪艺中深深打着她印记的“神木特色”。
我们都拾级而上
手机“噔哒噔哒”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焦伊宁的。我急迫地想到一天前的一次未参加的聚会。同是图书馆长的府谷的郑永锋来神木了,我因另有一个接待,没能和馆长们见面,心里总有点愧疚。
我以为伊宁首先会逗笑的,说我忘了师范的同学情谊,可她没有哇,是稳健的机关化熟人的交流:“主席,在哪忙着啦?”我应答得更为稳健:“还能在哪呢!在回家的路上……”我脑筋急转了一下,“是不是我的那个同学,把你给灌醉了?”她不紧不慢的,没有说“醉”字,方言扑鼻而来:“哎呀!把人喝niān(神志不清)了。”接着,她步入了正题,说图书馆举办了十年的“畅读杯”作文大赛,作品集已整理好了,叫我写个序言,温润的声音过来,像酥软的泥土里的草尖,时光的脚步,在不经意间又慢了下来。
一直未完成伊宁布置给我的“作业”,但更促使我想起她这个人,平静、开阔、通达,多么适合负责一个单位。不论是行政的,还是业务的,不论她到了哪里,同事都是奋斗者的模样,闻她声名的人,也都愿意和她交往。
图书馆的事,仿佛心间飘过的一扇窗子,我开始忆念。从高中时起,我开始向往汗牛充栋的图书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要在那里找到发表作品的样报样刊。在卷着泥沙的人生急流中,我也期许过岸上能有一个图书馆,我会在这里,是另一种形式的修行。
可我,走到了以外的地方,有着宋词的情节:“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人生就是修行,伊宁的手里,看似没有香火,但修出了正气、正声、正果。她不走老路,却从不忘传统,从创新这个疲惫的词里,悄然精进,焕发出新的俏皮的容颜。
这一本作品集,有着不俗的意义,十年畅读,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而且年年“畅读”,不论是童趣组,不论是青春组,还是风华组,都有一个让人仰视的主题,犹如登上旅游体验区,都能呈现出各自的特点、景点、看点。
他们的命意是高远的,身在小小的神木,但建立的是与故乡的生命牵连,和祖国的精神联系。个个以愉悦的阅读方式,汲取了各种营养,深情地滋养着神木大地,让大地在奇观的路上追逐,雄风永丰的二郎山、划出“几”字弯的黄河、有着遗鸥身形的红碱淖、挥舞着刀剑戟矛的杨家城、充满秘境的石峁城……。同样,他们也心怀着蓬勃的祖国,摸一摸古长城的坚毅,拂一拂长江水的柔美,嵌入阅读和方字里,是那样的葳蕤生绿。
他们的构思是不俗的,好多都做到了新、奇、巧。张乐瑶的《梦》、李嘉文的《画梦》、王晨帆的《我有一个“小尾巴”》、尹梓璇的《假如神木是本书》,还有郄蕊的《我有一场酒席》,心境更是甚大。第一杯酒敬给往事,第二杯敬给现在,第三杯敬给未来。他说:“这最后一杯酒,我敬你。感谢你能来此赴宴,听我一番唠叨!”一个初中生,能有这样的画面感很强的思维,已经非常不易了。
他们的表达是别致的,总有一点能拽住读者的视线。语言是建筑中的材料,他们选取得精当,并且充满了力量。刘林霞的《真相》,是写小咖啡馆相约的,在傍晚时分中开篇,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小桌前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少女带着抱歉的口吻说:“不好意思,今天图书馆关门有点晚,所以来迟了。”这样直奔主题,黏合力很强的推进,为整个精妙的故事,道出了原委,并有提气的感觉,火速而来。
其实我也是“畅读杯”一个参赛者、获奖者、关注者。神木更多的作家们,文艺爱好者们,阅读痴迷者们,同样也是获奖者、支持者,我由衷向他们致敬。
人生路漫漫,创作情悠悠。能为这本书写点什么,也算我与图书馆的一次妙美的相逢。希望牵引着人的灵魂登峰,不满足是向上的一个个台阶,图书馆是不同形式的一个个台阶,我们都愿意拾级而上。博尔赫斯说:“如果人间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那么我想,身在图书馆的人,那一定是最幸福的。
那我想,奔走在人生的路上,身不能至,但心一次次前往的人,也一定是最幸福的。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