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我们备好香案,焚香,抚琴,空旷林荫中飘荡着深邃悠然的琴声,虫鸣瞬间停止,一切都随着这琴声忽东忽西。有了几分刻意的守望,月亮反而隐隐绰绰地不现身了。
马有铁和曹贵英的好日子没多久,影片里没有提及他们过了多少个中秋,或许他们就过了从种麦子到收麦子的那些日子,中秋已被那些艰苦的日子忽略了。可那每一个日子都如深雕细刻一般,记载在有铁和贵英的生命里。他们的生活中没有焚香和抚琴的浪漫,但是有许多许多。那匹任劳任怨的驴子,那些被他俩围着守着热抚着孵出来的小鸡子,那个大红的喜字,那幢用他俩在暴雨中保护下的土砖一块一块艰难修葺的屋子,那辆老掉牙的旧板车,那些他俩一字一句在地里用麦子写下的收成,还有有铁的熊猫血,就如他本人一样稀罕。贵英的眼中,有铁就是这世上最稀罕的。从第一次见他伺候驴的态度,她便认定这是个善良的男人。事实上,有铁不仅善良还对她那么知冷知热地好,她稀罕这个男人,发自肺腑,转而回报给他全部的爱。这份爱的表达方式很多,用寒冬夜暖在胸口的水瓶,用阻挡有铁被强行输出熊猫血的不舍语言,用将自己绣在了有铁左手上的几颗麦子,这些看似寻常的表达方式,但让人能真切地感知到那份暖意。
谁能如有铁一般,理解他,呵护他,关心他,包容他。新婚夜贵英没有因尿不禁打湿了的床被嫌弃被鄙视,她受宠若惊,被这种待遇折腾得失了眠。没有了被哥嫂嫌弃、打骂的日子反而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得慢慢地进入一种崭新的生活状态,与曾经习惯的孤独无助自卑拉开距离。未嫁前的中秋永远是哥嫂们的,贵英住在牛棚,身份还不如那头身强体壮的牛,牛吃的草都是她从山上辛苦打来的,她每天要挑水喂牛,有时候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了牛,过上了属于牛的安逸日子。长期超负荷的劳动给她留下了病根,她的左手时不时象筛糠一样抖动,她时常尿失禁,哥嫂终于把她这个日趋孱弱的身子嫁了出去,嫁给了马有铁。贵英感叹着,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但老天保佑,她嫁了个靠谱的男人。新婚夜,有铁体贴地为她寻来干净衣裳,体贴地佯装去给驴栏加草,贵英头一次感觉心安。有铁递过来的馍和苹果,怎么那么好吃,贵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食物。
贵英的独自离去,有些不讲道义和情义了吧。有铁无法接受,他觉得贵英就应该象那个喜字一般,他在哪她就要在哪。没有了贵英,这凄冷的世界他一个人乍过。他们修的房子、种的粮食、喂的鸡鸭,没有了贵英的存在,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贵英呵贵英,这个柔弱多病的女人,从一开始见着她,他就笃定了一辈子疼她对她好。他们俩还没正正式式在新房子里过过中秋,一切都才朝着好的方向开始,她怎么能先行离他而去呢。他从未嫌弃过她有病,可那些人都鄙夷地对待她,宝马车里铺的塑料薄膜,弄脏了凳子时嫂子念的罗索。他心疼她,把所有的鄙夷都扛了过来,与她一起分担,他也特别用麦子给她镶了个印记,让她生生世世都是他的女人。他最后悔的一次是麦子熟了装车时因贵英力气小帮不了他,他责怪了她。为这他后悔了好久。
当两个适应了薄凉的人得到陪伴和温暖,以及因此而滋生爱的共鸣,一旦失去,生不如死。有铁选择了跟随贵英而去。离开人世前,他还清了自己所有的债务,剩下准备给贵英买电视和看病的两千多块钱,他和贵英始终没用上。他放走了跟着他同甘共苦的驴,他不想欠任何人,甚至一头驴,可是欠着他的人都好好地活着,那些熊猫血在人家的体内热呼地循环着,他的哥嫂还有他的侄儿心安理得地拿了那剩余的钱,住着以他的名义分得的贫困户的安置房,那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等着有铁来救贵英,却未先行伸出援手。这是多可悲多残酷的现实,为有铁的死埋下了伏笔。
从苦难里爬出来,尝到点甜头,又重新跌入苦难中。人世间有许多这样的循环,岂止有铁和贵英一人。就如这月亮,阴晴圆缺皆为自然。
我们无法选择生活的赋予,我们只能承受。我并不赞成有铁的选择,但我又想不出更好的他能做出的选择,当一个人对生活彻底绝望,这个选择成了必然。我只希望有铁和贵英的故事是虚构的,是导演故意设定一个悲凉的惹人深思的局,事实是他们俩住在新房子里,美满地生活着,有铁为她买了台大彩电,贵英的病治好了,还为他生了个娃。
我相信事实是这样,不然你看,这天上的月亮不是正朦朦胧胧地现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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