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孙惠芬老师《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时,正是晚秋的季节,北风萧瑟,村庄的树木落叶纷飞。丈夫栓宝如文中女主人公的男人一样,像一朵云彩在各个城市飘着,打工。他轮着木锤,一点一点钉制一座高楼的框架,将异乡的月牙枕在头上,梦里都是妻儿老小的欢声笑语。而我的内心在栓宝背上行囊离开家乡那一刻,本以为白昼凭着做不完的家务活,哄鸡撵鸭打水浇园一日三餐的烟火塞得满满的,殊不知,盛大的夜晚包围我时,体内难以掩饰的寂寞,虫子一样叮咬着我。三十女人一枝花,潘桃和李平留守女人的孤独在我身上重演。
我试着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的调换电视节目,希望借助那些虚幻的故事排除我内心的不安与惶恐。我的不安和惶恐事实上是精神的,也是肉体的。越是看着剧情里透出的男欢女爱,越是思念远方。栓宝在家时没觉得他的重要性,甚至厌憎他打呼噜放屁,吃东西发出声响。一旦他不在身边,我才发现他原来也有可爱的一面。潘桃排解孤独的方式是主动找到李平,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子,在村庄,在枯燥烦闷的生存环境中,互吐衷肠,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而我,在生活的村落,没有朋友,更别说闺蜜。我唯一和潘桃李平不同的是,我痴迷文学,在与栓宝结婚前,我们就有了君子协定:婚后,他支持我读书写作。若违约,女方提出分手,男方出违约金。后来呢,正如一位哲人说得:明天和灾难,你永远不知道谁先来。婚姻就是一座城,我和栓宝是买了票进入的,既然成了一座城堡的人,做不到生死与共,起码饮食起居,女人妻子媳妇的角色我必须扮演好,否则,诚如我母亲所言:丢娘家人的脸。一起看日出日落,一道下田插秧摸鱼,坐在他自行车上去赶大集,有时也看露天电影,尽管家里有了家庭影院,对露天电影的爱始终不减,那里有年少时光的影子。鸡毛蒜皮的琐碎争执也是此起彼伏,不断流。为钱吵,为儿子吵,磕磕碰碰,一转眼七年之痒过去了。文学早被这七年的婚姻掩埋,长不出一棵青玉米,夜阑人静时,也思考过,莫非这就是我一生的写照?庸庸碌碌而又毫无目标的活着,和行尸走肉与何区别?当我想拿出栓宝和我婚前承诺时,孩子都已踏入了小学一年级的门槛,栓宝呢?面对一批一批去城市淘金的劳力们,满载而归迅速返修了大房子,他吹着枕头风说,“清,我也出去干呗,我跟姐夫学放线,学木匠手艺,他是我亲姐夫,不会骗我,也不能掖着藏着。”
公婆也没意见,对他们女婿也做了深度的交代,两人上路了,那一年,儿子七岁,栓宝和大姑姐夫一竿子撩到漠河,神奇的黑土地做工。我打理着家里的八亩土地,一爿果园,养一群鸡鸭鹅,两头猪,又扣了一个草莓大棚。忙得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再忙也有闲下来的时候,潘桃李平有她们打发寂寞时光的方法,我不想扎堆,文学成了我的选择,这个时候,《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走进我的世界,像一盏行走黑夜的灯,尤其是作家对两个女人深入骨髓的心理描写,细腻精致,入情入理,不急不躁。语言拿捏的炉火纯青,一部好作品,决胜于千里之外,流芳百世的不仅仅是情节上的独具匠心,更取决于语言的精粹,好的语言就如一块裁剪得当,做工精细的旗袍,既有古典文化的神韵,也有现代文学文化的气质。说得再直白一些,语言的行云流水,一本书一篇文章也就成功了三分之二。孙惠芬老师的文章,语言的独特,细致入微是她文学的本色使然。读她的作品,具有直接的代入感和穿透力量。比如对潘桃的描写,当她看到同为女人的李平有着盛大隆重的婚礼仪式现场,她接受不了自己曾经旅行结婚,搞所谓的浪漫,结果无声无息,即便是一颗石头,投进河里也可以激起一层涟漪,她则静悄悄地走入了婆家。李平一时间成了山庄的角色人物,大有被乡亲们口口相传,众星捧月的优越感,潘桃沉寂在心底的妒忌,勃然而发。她就像从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里苏醒,重新审视自己的角色,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潘桃坐不住了,她要靠近李平,试图在亲密接触中,找到李平人性的弱点,再伺机而动。于是,两个陌生人渐渐走动了一起,倾情相交之后,李平坦然自己曾走过的一段“不平凡”的路,这让潘桃像在道上捡到一枚金子似的,如获至宝,在一段光阴里,潘桃还珍藏着李平说给她的隐私,直到有一天,在外打拼的李平男人回到山庄,潘桃不得不把感情和精力从李平身上抽回,给人家夫妻小别胜新婚,腾出地方。也就在这份突然的生活状态被打破后,回归家庭的潘桃,居然对李平有了切身的嫉妒和怨恨,她架不住婆婆对自己的一番褒奖,把李平在城里做过“三陪”的事儿和盘托出,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消息就像一夜之间长了翅膀,飞进了山庄的上百户人家,最后飞进了李平丈夫耳中,导致李平被丈夫毒打,直至分道扬镳。妒忌害了潘桃,也毁了李平的婚姻。
改写命运的除了上苍,就是自身的努力,不向沉沦妥协。
作家孙惠芬老师给得一道理想之光,她让《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走出大山,走进了2002第一期的《人民文学》,走进了2004年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优秀中篇小说奖的颁奖礼堂。她更走进了千千万万个乡村留守女人的心中,这本书成就了孙惠芬老师,也让许许多多滞留在山庄大地上的女人,重新定位人生的价值取向,认真审视一个女人在新时期的乡村该如何过好每一天,走好每一步人生的路。许许多多的留守女人,走出乡野,走进城市,成了灯红酒绿繁华都市的劳动者,活跃在城市的各行各业,成为现代化经济建设的一支不可小窥的生力军,她们做保姆,家政,吧台收银员,外卖员,保险销售员,超市理货员;大堂经理,公司打字员等等,她们用勤劳的双手,在城市谱写一首浪漫而又典雅的生命诗歌。孙惠芬老师如此,她从庄河青堆子走出,走得越来越远,可无论天涯海角,她文学的根永远在庄河,在生她养她的青堆子那块土地上。
一部《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走出去一个在文学上成功的女人,也红了这个曾寂寂无名的山庄,更令我坚定了写作的梦想,并立志将文学创作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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