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剩下的时间不再属于我,妈妈每天把我关在家里学习,偶尔的出门她也寸步不离地盯着我。起初我还想为学国画的事争辩几句,但妈妈态度强硬的冷处理让我的一切愤怒、不甘、悲伤都像拳头打在棉花里一样无能为力。
有时我会在心里落寞地想象画室里的情景,别的同学是不是已经在画山水了呢,柳蝉嘶会怎么手把手地指导他们呢,听说柳蝉嘶画的工笔小猫特别萌,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讨一张呢……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记忆消磨在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里,在沈老家学画的时光如潮汐漫过了无痕迹。
直到新学期开始后的一个周末,一封漂洋过海的邀请函寄到了家里。
“阿愿,快来看这是什么!”妈妈站在客厅里喊道,声音里难掩兴奋。
我从房间出来接过信封,竟然是从日本寄来的,打开一看,是一封邀请我去东京参加中日书画艺术交流展的邀请函。
我蒙了一会儿,妈妈在旁激动不已地念叨:“不愧是我女儿,都受邀去国外参加活动了……”
上周去爸爸家时,我听他说到小师兄被邀请去日本参加书画展的事,怎么反而是我收到了邀请函?难道他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了?我拿着邀请函,不顾妈妈的连声询问,起身便冲出了门。
跑到沈老家时我已满头大汗,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我便冲着屋里喊:“小师兄!”
不一会儿柳蝉嘶出来,气定神闲地开口:“什么事?”
“这个!这么好的机会!”我挥舞着邀请函,“小师兄干吗要让给我?你也知道我学艺不精,怎么好意思越洋丢人呢……”我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柳蝉嘶从身后拿出同样的邀请函,佯装骄傲地歪着头:“我这么厉害,当然会收到邀请。”他笑了笑,“咱们画室另外还有一个推荐人选,沈老决定让你去,可不是我让给你的,你快去谢谢他老人家吧。
“还有,我特地让主办方把邀请函寄到了你家而不是画室,怎么样?师嫂她看到了吗?”
少年站在庭院的葱茏绿意中笑得灿烂,仿佛整个夏天尾巴的阳光都在这一刻照了进来。
8
两年后,中X美院。
柳蝉嘶等在走廊尽头,看窗外的树叶被阳光照射得玉似的透亮,下课铃响过许久,我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又迟了。”
“对不起啦,小师兄,你得体谅一个修了工业设计和国画双学位的大一狗啊。”我抱着画板不好意思地笑。
吃完午饭后,柳蝉嘶在窗边翻画谱,从金陵到临安,岁月仿佛不愿改变少年一丝一毫,他依旧是那般爱画如痴、眼神澄澈的模样。
曾经的心事只敢悄悄藏入画中,而如今我终于成长到能与他并肩。
我把刚画完的速写给他看:“小师兄觉得如何?”
“嗯,我总算是把你这个不省心的师妹带出师了。”少年嘴角漾起浅浅笑意,眼睫低垂,被初夏的阳光染上金色。
两年前的十月,我赴日参加完书画文化交流展回来后,妈妈除了坚持我不能当美术生以外,对画国画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最终考入了柳蝉嘶就读的大学,一入学就迫不及待地选修了国画专业。
这一声“小师兄”,一喊便是好多年。
夏天好像总是会发生很多事,有人相遇,有人离别,有人在绿荫下蹦跳着走远了,有人在夜雨声里哭湿了枕头,唯一不曾改变的是少年人的心意,一场又一场梅雨过后,那些埋在心底的情感也同古都金陵的温度一样,变得越来越炽热。
他曾是夏日里捉摸不定的暴雨,也会幻化成暴雨后明净的天空。夏日永远鲜活而生动,一如那个名字里藏着蝉声的少年。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