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到柳蝉嘶在台上握紧的拳和骤然沉下去的脸色。
逃也似的飞奔回家,把自己陷在床里,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是啊,别人或许从小艰苦练习,或许也如柳蝉嘶那般天赋异禀,自己一个最近才开始认真画国画的半吊子,凭什么奢求一等奖呢?
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我垂头丧气地去开门,竟然是柳蝉嘶。
“那一等奖有黑幕,得奖的是某领导的儿子,因为关系到升学,所以他们临时把你给换下来了。”柳蝉嘶语速极快地一通解释,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臂,“他有关系,我们也有,书画协会副主席也是我师兄呢,我一定要帮你讨个说法,走。”
我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柳蝉嘶拽去了地铁站。正值晚高峰,地铁上人挤人,我透过人群缝隙看柳蝉嘶的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今天的小师兄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一向拎得清的他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
赶到书画协会时,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柳蝉嘶说改天再来理论,我说:“师兄,没事的,你不是说我是被临时换下来的吗,我知道自己是第一就好了,奖杯、奖状什么的都无所谓,以后还有机会呢。”
“那你的决心和努力不就白费了吗?你拿什么证明给你妈妈看?”
没想到让柳蝉嘶气成这样的竟是这件事,我抬起头看向他,他的眼里映着霓虹灯五彩的光点,亮得不可思议。
我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却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小师兄果然还是个孩子,都气出眼泪来了,你那时还好意思说我。”
柳蝉嘶正色道:“脆弱要分场合,指出你的错误你不肯改,那你就没立场哭。但今天,受了委屈,你不必这么辛苦地憋着,至少在我面前,你可以哭出来。”
经过一通折腾,我也差不多释怀了,但听完柳蝉嘶这番话,不知怎的,已经平复下去的失落和不甘一下子涌上心头,有时自己一个人能忍住伤心,可一被安慰,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柳蝉嘶在这时悄悄地走开了,夜晚的秦淮河倒映着两岸灯火,在我眼前闪烁成影影绰绰的一片。
当我哭够了,却找不到他的身影。我走着走着,看见一圈看热闹的人。我好奇地凑过去,柳蝉嘶正蹲在那个画糖画的小摊点前挥毫泼糖稀呢。
他手底下的小动物栩栩如生,人群不时响起啧啧赞叹,柳蝉嘶的糖画被抢购一空,摊主都笑开了花。
最后一支糖画被他递给了我,我哭笑不得:“小师兄,我可不是小朋友,难过的时候有糖哄着就好了。”
“这是我送给你的奖励。”柳蝉嘶一本正经。
我接了过来,看清糖画画的是什么后,脸倏地红了,垂柳、鸣蝉,竟是那幅藏名画——《高柳乱蝉嘶》,原来这画早就被柳蝉嘶看到,偷偷藏了起来,还记住了所有细节。
“不说别的,你的努力,我一直看在眼里。”柳蝉嘶轻轻地说。
7
心里的郁结解开,回去的路上清风朗月。柳蝉嘶送我回家,我们刚踏入楼道,就看到我妈妈在二楼门口,居高临下地瞪着我们。
第六感告诉我出大事了。果然,妈妈亮出一沓国画画稿,冷冷地质问:“黎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东窗事发,我偷偷学国画的事被妈妈发现了。
“骗我说是去上补习班,你真是长本事了。”我被妈妈拽得一个趔趄进了家门,她转头对柳蝉嘶说,“看在沈老的面子上我暂且不追究,你回去吧,今后黎愿不会再画国画了。”
柳蝉嘶拦住她关门的动作,不卑不亢地说:“您愿意听我解释吗?”
妈妈的脸上迅速闪过不耐烦的神色。我心底一凉,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把推进房间,钥匙转动反锁门的声音告诉我:画国画的事可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房门的隔音效果太好,我完全听不清柳蝉嘶和我妈妈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地听到些“梦想”“证明”之类零碎的词语。
仿佛活在故事里、完完全全为国画而生的柳蝉嘶,怎么可能说得动我妈妈那么现实的一个人?
这场闹剧最终以大门砰的一声巨响告终,小师兄大概是被轰出去了。
我的心乱得像打翻了的砚台,相比于比赛中遭受的不公平,今后不能和柳蝉嘶一起画画这件事更让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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