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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沉沦的记忆致敬

时间:  2024-02-24   阅读:    作者:  路易·塞尔努达[西班牙]

  傍 晚

  夏日漫长的傍晚,我们走到露台上。在长满青苔的砖块上,在栏杆和粉刷得洁白的墙壁之间,茉莉花丛长在角落,它那黝黑的枝条上覆盖着白色的小花冠,紧靠着月光花藤,而在那个时刻,月光花正在绽放小小的蓝色铃铛。

  几片精美的白云沿着屋顶的地平线而歇息下来,落日用金色和深红色的笔触点染它们的边界。拱门、走廊和露台的全景似乎不断改变轮廓:一道白色的迷宫用纯净的色彩点染这里或那里,一条晾衣绳时不时飘动,微风中,挂在上面的衣物随着出海远行的空气而翻腾、汹涌。

  天空之碗渐渐盛满深蓝色,群星会像雪花群集在那里。倚靠在栏杆上,感受风的爱抚颇为惬意。月光花的芳香,在夜间开始散发浓烈气味,令人不安地袭来,就像在这个夏日薄暮,从近旁的一个年轻躯体中发散出来的欲望。

  有围墙的女修道院

  大栅门。拱门(对于安达卢西亚人,幸福总是等在拱门的另一边)。女修道院的白墙。密集的栅条遮住的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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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锈的铰链吱嘎作响,潮湿的雾霭困扰那越过地面一步步行进的访客,地面上,长着一片片草丛,草丛中,到处都点缀着黄色的野花,池塘里,绿水映照着天空和一棵金合欢树叶片繁茂的枝条,屋檐上,雨燕们快速交叉飞过,钟楼上,迸裂的钟声压抑了雨燕的啁啾。

  你在这座女修道院的窗外谨慎地呼喊之后,就听得见一个女性的嗓音沿着走廊传过来,那个嗓音平淡得就像古老的牛铃声,说:“托天之福。”我们回应:“感谢上帝。”于是,糖果蛋黄、香橼或者甘薯糖饼干——那些身着法衣、戴着头巾的匿名蜜蜂创造的作品,就会装在一个白色小盒子里,从这座女修道院神秘的窗口出现,作为给予世俗味觉的礼物。

  在黄昏朦胧的光芒中,在那个隐蔽角落的沉寂中,庄严的食物超越了人世间的一切,咬上一口,感觉就像品尝天使的嘴唇。

  时 间

  生活中,当时间赶上我们的时候,一个时刻就会来临(我不肯定这样的表达有多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们从某个年龄段看见自己屈服于时间,不得不重视它,仿佛某种愤怒的想象用一把燃烧的剑把我们从最初的乐园猛掷出来,在那乐园里,每个人都一度摆脱了死亡的叮咬而生活着。时间并不存在的那些童年岁月!于是,一天、几个时辰就成了永恒。一个孩子的时辰里面要有多少个世纪才合适呢?

  我想起我出生的那座房子的天井角落,我独坐在大理石楼梯底部的梯级上。凉篷放了下来,把阴影投射在那种氛围上面,正午的光穿过那片帆布上而涌流,轻轻滤过,一颗星星伸出六个红色织物的尖角。天井的空旷处,蒲葵宽大的叶片一派深暗而闪耀的绿色,伸到敞开的阳台上,而下面的喷泉周围,聚集着绽放的灌木丛、夹竹桃和杜鹃花。落下的水发出稳定持续、抚人入睡的节奏,一些红色的金鱼在水下冲刺游动,身上的鳞片像金色的闪电,闪闪烁烁。一种慢慢浸入我全身的倦怠,溶解在那种氛围中。

  那里,在夏天绝对的沉寂中,在喃喃发声的水的伴奏之下,我对那种清晰的半明半暗睁开眼——它增强了事物神秘的生活,我看见时间怎样才可能静止不动,悬浮在空中,就像那隐藏着神的云,纯净而无重,绝不会飘过。

  街头叫卖声

  那是街头的三种叫卖声。

  一种在春天来了的时候响起,那是迟暮的下午,一个个阳台敞开,一股明显的芳香随着微风飘到阳台上,来势猛烈,汹涌澎湃,几乎逗乐了你的鼻子。人们经过:女人穿着轻盈、很薄的织物;男人当中,一些人穿着黑色毛织物或浅黄色套装,另一些则穿着褪色的白色亚麻夹克,拿着空空的柳条午餐盘,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然后,在几条街的上方,那种叫卖声就响了起来——“康乃馨!康乃馨!”——那是一种沉闷的叫卖声,那明显的芳香,那同样在微风上朝着敞开的阳台升起的汹涌澎湃、挠人的气味,那种叫卖的声音,跟康乃馨的气味汇集并融合在一起。它溶解在空气中,不可名状地飘浮,让这个下午沉浸在其中,直至那叫卖声泄露它,赋予它一个嗓门和一个声音,让它像一把刀,深深插入你的胸膛,留下的伤疤绝不会愈合。

  第二种街头叫卖声在夏天的正午响起。天井上面,凉篷铺展开来,让房子保持凉爽、荫蔽。通往街道的门几乎没把光芒的回音放进来渗透入口通道。在它那绿叶的冠冕下,水声在昏昏欲睡的喷泉中响起。在夏天正午的怠惰中,在那种困倦的氛围中,在柳条摇椅上摇动是何等的快乐。万物都很轻盈,飘浮;世界缓慢转动,就像一个肥皂泡,脆弱,显现出彩虹色,虚幻。突然间,从门外,从阳光充斥的街上,传来那种野性的叫卖声,就像快乐的呻吟:“鲭鱼!”那声音跟你从夜半睡梦中惊醒时一模一样,那种觉醒模模糊糊,足以让你意识到你能感到周边的平静和安宁,你又转过身去重新入睡。那种叫卖声中,有一道骤然的金色和深红色光芒,就像穿过鱼缸的黑暗而发光的闪电,让你的肉体不寒而栗。世界停下了片刻,又重新开始平稳地转动、转动。

  第三种叫卖声在秋天的夜幕降临之际响起。点灯人早已走了过去,肩上扛着长长的钩子,在钩子远远的一端上面,那灵魂一般的蓝色小火苗闪闪忽忽,点亮街灯。最初落下的雨打湿铺路石,在浅蓝色的煤气灯光下闪耀。沿着对面的墙壁,这里一个阳台,那里一道门,陆续开始亮了起来,在窄街上如此紧密地簇拥在一起。然后,你能听见百叶窗放下来,百叶窗关上。透过阳台上极薄的帘子,那个小男孩把额头紧贴在冷冷的窗上,观察街道片刻,等待。然后,那个年迈的小贩的嗓音就传了过来,他那沙哑的叫卖声充满了黄昏:“新鲜的薰衣草!”那些元音就像猫头鹰呜呜声主动迫近。看不见他的身影,但猜得到他拖着一条腿,在那像屋顶的瓦片落到他身上的帽沿下面,是那张暴风云的脸,他移动,扛着那一袋薰衣草,结束这一年和生活本身的循环。

  第一种叫卖声是嗓音,纯粹是嗓音;第二种是歌声,是旋律;第三种是记忆和回音,如今嗓音和旋律消失了。

  学会遗忘

  四月和五月的傍晚,尚早的时辰,你沿着雷蒂罗公园的围栏一路漫步,走上那条沉寂的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排列着一行行金合欢。那个时候,那里频频下雨,那些树的花朵飘零下来,被人踩踏,散发出弥漫在空中的芳香,你的想象用洁白映衬在黑暗上的那种对比方式,把它联系起来:落在地面的花瓣,穿过树木射来的街灯,太空中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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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爬上你房子前面的阶梯,走进客厅(柔和的光,熟悉的嗓音,某个人的手倦怠地轻抚着琴键的钢琴),渴望某个人在那里又不在那里,那就是你在当时存在的所有原因。无法掩盖你多情的迷幻,然而平凡琐事,由于你不得不去做,就被当作了纪律,你深深的脑海里面,激情加剧的折磨时复一时、日复一日地刺痛之际,就这样缓解片刻。

  你微笑,你谈论——谈论什么?跟谁谈论?——就像所有其他人,尽管你早就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屋里,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在记忆中重温那件肮脏而悲伤的风流韵事,重温那一个个片段,无法平静下来一觉睡到天亮,也没有力气去面对白昼。它存在着,等待着,甚至不在你的外面,而在你的里面,你不敢去看那里,就像某种慢性生理疾病——休息可以使之缓解,却始终不曾完全治愈我们。

  透过敞开的阳台,那个公园在远远的那边铺展茂密的叶簇,淋透金合欢的雨水气味再次飘进来,愈加独特,持续不断,从下面的街道望上去,群星好像比以前更清晰,也更靠近。在人类的春季,皮肤的内部痛苦或外部欢乐,嗅觉,感觉黎明前的空气那寒冷,依然干净的爱抚——那空气承载着花香和雨的潮湿,这些,究竟哪一个是梦?

  一个人的中心

  你的躯体在一个地方,而灵魂又在另一个地方,你就这样生活了很多年;与此同时,必然把你束缚于一边,而快乐与喜爱又把你拉向另一边。乐观主义者,假装认为找到自己的最好之处就是他们现今的处境,忘记了精神就像躯体一样,无法生活在敌对的——或者更为准确地说,是生活在陌生的环境中。在某种程度上,它将(从谁那里?)招致那种疾病。

  不,他不是天使或流亡的魔鬼。你在这里说到的事情是一个人,仅此而已;在大地上,仅此而已。人与大地这两者,如果他们相互之间能找到和谐,那就足矣。甚至不要去尝试假装你的生活是缺乏这种和谐的极少数人之一,因为你对此一清二楚——那就是你能说起它的原因,你也清楚这是很多人都遭受的疾病,你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在那片土地上,你有几天发现了你的中心,因为灵魂也自有其方式在大地上拥有自己的中心。无论过去你生活在哪里,那种做陌生人的感觉都会追逐你,而今它在那里沉默了,最终安然入睡。你在自己的地方,或者在感觉起来属于自己的地方;你感觉习惯了一切,或者几乎习惯了一切,事物、空气、光芒、风景、人们都是你的朋友。仿佛一块压在你身上的墓碑被抬走,你好像起死回生地生活。

  返程的飞翔中,当你看见北方的天空和大地,其他那些如此不同的人依然出现在你的记忆里——那些你满怀悲伤留下的人,你就不得不藏起你眼里的泪水。你再次抑制自己的情感(除了你,还有谁会对你的情感有用呢),把貌似正确的印象给予那些依然指责你寒冷且无法去爱的人。

  高原上的城市

  那座城市矗立在雪白的天空和雪白的平原之间,像船头切开、穿行而过,它的主要部分,用黄色的光环把勃勃的生机赋予那冷酷地缺乏色彩的风景。万物都显现在黑色、灰色和白色之中,即便是水,囚禁在角楼矗立的城角底部的冰里的水,也不例外。然后,独立的光辉一一加深市场、街道、广场的颜色,在某一道墙或屋顶的山形墙顶上,那种光辉会变得清晰,与此同时,你疑惑那种光芒的太阳能起源于何处,却徒然无果。

  那种光芒没有阴影,不是从遥远的星星上发出来的,而是从这下面,从大地上人类的石头中同样明亮地涌现出来的,带着那些色彩微妙的浓淡,海贝的那些意外的微微闪光,一朵花或一片羽毛,在那里,光芒似乎留下了它那优美地铭刻在物质中的痕迹。你认为:灰色跟哥特风格相配,种种红色跟巴洛克风格相配,然而黄色跟罗马风格相配;那金黄色,带有蜂蜜、琥珀色、金色的石头永远告知,罗马风格粗心大意,或者不曾意识到自己的美,就像男孩粗糙的躯体。

  那就是你看见那座城市的方式,那就是你热爱它的方式。活动与懒散就坐之处,与历史单独相处,像城堡一般置于扶壁中,在它那突出的屋檐下,永恒的时间和深深的现实筑巢,一个又一个日子孜孜不倦地归来。它的石头,纵然以文明的形态安置在那里,也无需放弃它那扎在未曾触及的自然中的根,十分强劲,但光芒更强劲,在那里,光芒就是石头的冠冕和基础。

  水 上

  在小船的凉篷下,我们沿着运河一路滑行,另一艘载着乐师的船护送我们:吉他、小提琴、单簧管、沙球。两岸生长着纤细的高树,它们像是杨树,据说仅仅生长在这里,而那些较窄的运河,有一些干涸了,还有一些流入我们航行的这条运河。刚刚还一派蔚蓝的天空正阴云密布。

  在这被遮蔽的光芒中,水看起来更浑浊,树更不健康,乐师更年迈。一种迫近的衰落威胁这一切,美丽得让人如此痛苦。新的土地?你不知道灭绝的智慧、放弃的生活的什么回音穿过空气而飘浮。那些沉默而神秘的驱体,在它们的船驶过之际,伸手递来一朵花或某种果实,肯定了解那个秘密。但它们并没谈论。

  雨打凉篷,既然这条运河永远前行,我们就在一处小小的河畔快餐店弃舟登岸,那里的一切都伪装在同时代的平凡之中,我们几乎忘记了风景的那个令人压抑的秘密,但它在外面流连不去,在天空下面,在夏天的雨水下面,在阴郁的树枝下面,在浑浊的水域下面,那艘花船好像偶尔向它那沉沦的记忆致敬。

  夏 天

  你的躯体在夏天早晨醒来,浑身多么令人惊奇地轻快,在那些早早的时辰,慷慨的热气还适度,那时你会走到户外,在那些金色阴影翩翩起舞、漫步,好似几近飞翔的地面上,沉醉于空气。你像神一样,几乎长出了翅膀,与这一天相遇。

  一个什么事也不做的日子等着你:最初时辰的海洋,黎明后还冷得清澈的蔚蓝,正午时分的杨树丛,闪烁的光迅速穿过的树丛所投下的友善的阴影,下午逝去之际的后街,一路遛达到下面的港口,直至你找到一家小咖啡馆坐下来。幸亏如此奇妙的闲散,你才能度过自己的时间,那个完全存在、完整而且没有懊悔的时刻。

  为了让夜晚清爽,把一些茉莉花和甘松花置于你的枕头上,让人回想起那些售卖它们——一束束串在刺梨叶片上的花的小孩,相比那些照看你睡觉的花瓣,那些小贩并不那么脆弱,他们的皮肤也并不那么光滑。

  你满心愉快坠入黑暗,那样的愉快跟你感到自己沉湎于光芒之际并无二致,这整个完美的日子,像一片叠起的翅膀安顿在你的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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