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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亚丁湾

时间:  2024-01-27   阅读:    作者:  丁小炜

  我蹲下身子和8岁的女儿告别。她轻轻在我脸上吻了一下:“爸爸保重!”

  那天是2009年7月5日,持续高温的北京忽然风雨大作,下了一场透雨。同行的总政宣传部对外宣传局干事文武英和我开玩笑说:“龙行有雨,咱俩运气不错。”

  我们俩作为中国海军第三批赴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的新闻事务官,即将随舰艇编队远航。

  这是我第一次出海远航,时间5个月。

  这是一次实战任务。标准的说法,这是一场非战争军事行动。一场不平常的行动。从军快20年了,从后勤部队到军事院校。再到总部机关工作,我连一次稍具规模的军演都还没参加过,惭愧。这一回,渴盼的机会终于到来。《论语》云:“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这个时代不是激情万丈的时代,也不是纯真如水的时代,想做到不忧不惑真的很难,特别是我这种理想主义色彩很浓的人。我来自俗世,深知所有的幻想并不都是相同的底色。面对纷繁嘈杂的生活,正义的英雄渴望领命出征;眼望浮华脆弱的世界,无畏的勇士渴望维护和平。我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在战火中勇敢穿行的前辈,那些临危不惧的战地记者,他们用手中的笔和镜头,为战争留史,为军人立传,为正义树碑,让我们这支军队的精神气脉得以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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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戎装出征,到惊涛骇浪中去续写光荣与梦想。

  我在内心暗自迎接这许久不曾有过的骄傲和自豪。

  世界不平静。

  亚丁湾,这个位于阿拉伯半岛与非洲大陆东海岸的海湾,是国际能源运输和环球贸易的黄金水道。近年来,索马里海盗在这个海域频频作案,活动日益猖獗,严重危及过往船只和人员安全。在世界风云的网页上,亚丁湾的点击率陡然上升,黄金水道变得岌岌可危,牵动着整个世界的神经。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仅靠呼吁不能遏止索马里海盗的胡作非为。联合国安理会授权有关国家到亚丁湾、索马里海域维护安全。

  作为负责任的大国,中国决定派出海军远洋亮剑,到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护航。这是我们的使命担当。

  ……

  毫无疑问,我们将创造历史。

  毫无疑问,我们将载入史册。

  初遇海盗

  8月6日下午两点多钟,我午休起来,决定到驾驶室去看看。舰艇正平稳行驶在亚丁湾西口接近曼德海峡的洋面上,驾驶室的官兵都很轻松,两小时前“千岛湖”舰刚刚单舰护送完我国“振华25号”商船至曼德海峡南口预定地点,现在正向待机区返回。

  在驾驶室了解完一些情况,我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铃声,紧接着传来急切的呼叫:“01,01,我是03,我船现位于北纬12度30分、东经43度35分海域,有三条疑似海盗船只,正向我们高速接近,已不到3海里,情况很危急。”此时是15时整。

  我心里咯噔一下:海盗出现了。

  03正好是刚刚解护的“振华25号”,看来他们遇到了危险。

  海盗真是神出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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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驶室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指挥组人员全部聚集过来。指挥员翁国良大校果断决定:“立即上报编队指挥所,我舰马上返航营救,反海盗分队和特战队员就位!”全体舰员进入一级反海盗部署。

  左满舵,航向310,“千岛湖”舰大角度转向,犁开海面高速向目标驶去。

  此时,“千岛湖”舰距“振华25号”58海里,就算全速前出营救也需3小时,须臾不容耽误。少顷,驾驶室传来编队指挥员王志国少将的一道道指令:“‘千岛湖’舰全速向‘振华25号’抵近,‘舟山舰’直升机立即起飞,特战队员携带武器装备前出驱离。”

  一会儿,直升机从我们上空快速飞了过去。

  15时55分,“振华25号”再次呼叫:“两条船只从我右前方斜插朝北机动,另有一条船距我船艉2海里处。”大家判断,这些船很可能是海盗的侦察船只。

  16时30分,直升机组报告:已飞临“振华25号”上空,周围1到2海里处有8艘可疑船只,即将形成包围之势,特战队及时发射了4发红色信号弹和8发震爆弹,可疑船只暂已驶离。

  趁可疑船只远离之际,直升机迅速飞抵“千岛湖”舰补充油料和弹药。早已严阵以待的“千岛湖”舰官兵动作娴熟地操作补给,仅用5分钟就完成了航油加注和弹药补充。直升机组来不及喘口气,又再次起飞。此时,海面浪高3米,阵风6至7级,风速达每小时85公里,直升机逆风起飞,飞行速度受到严重影响。为减小飞行阻力,直升机从300米高度下降至200米,以每小时160公里的航速再次向“振华25号”轮抵近。

  大约30分钟后,直升机组报告:已成功驱离2条再次抵近的可疑船只,目标海区已经安全。

  大家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这是我们在亚丁湾上第一次与海盗遭遇。

  夜幕降临,曼德海峡又恢复了平静。

  一天后,中国海军成功解救“振华25号”商船的消息不胫而走,香港《大公报》、美国“博讯网”等世界媒体纷纷作了热情的报道。

  海盗是伴随人类社会海船和航海业的产生而产生的。

  海盗最早出现在地中海。在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9世纪的古希腊时代,人们通常把下海寻求生计的男子称为海盗,并把当海盗与游牧、农作、捕鱼、狩猎看作是一样的谋生手段。在西欧列强激烈争夺、瓜分新大陆的大背景下,1530年到1630年的加勒比海海面,就像一个连绵起伏的舞台,欧洲各国的海盗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幕或狂喜或猥琐的闹剧,留下了无数血腥的记录。这期间海盗枭雄辈出,如法国海盗弗索瓦斯、英国海盗霍金斯,荷兰海盗彼得松·霍因等等。到18世纪,各路海盗再掀波澜,传说中的黑胡子船长、基德船长、“残暴者”享利·摩根、“黑色准男爵”巴塞罗缪·罗伯茨都曾经雄霸一方。但随着世界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到来,各国纷纷建立起强大的海军,海盗的黄金时代很快烟消云散。

  近年来,索马里海盗忽然在亚丁湾大行其道,这里接连出现联合国救济粮运输船被劫、海盗大战美国巡洋舰、朝鲜船员斗海盗等戏剧性画面。

  索马里海盗猖獗的根本原因,是其政治上的分裂、经济上的贫困、管理上的失控以及国际上的冷漠。索马里经济极度贫困,民不聊生,加之历史上奴隶贸易和殖民统治所导致的种族冲突,使得该国长年战乱,帮派林立,政府根本没有能力实施有效统治。1992年索马里陷入军阀混战后,政府对其领海和专属经济区的控制力大为削弱,各国渔船纷纷涌入索马里海域捕捞金枪鱼,使索马里渔业资源濒于枯竭。一些失业渔民迫于生计,只得靠海吃海,开始向海盗转型。海盗逐渐成为一种低成本、高收益的职业,这种迅速致富的暴力经济模式对当地贫困的年轻人无疑具有非常大的诱惑力。

  索马里海盗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只要赎金。这一点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海盗:马六甲和印尼的海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尼日利亚的海盗主要是掠夺石油运输船,而且附加政治要求。索马里海盗是“全心全意为赎金”,并特别声明其行动不附带任何政治诉求。这种“纯商业化”操作模式(劫持船舶—绑架船员—勒索赎金—放船走人)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索马里战乱所导致的赤贫现象。另一方面,索马里海盗一向高调行事,身手熟练,不怕铤而走险,让其他水域的海盗望尘莫及,也让国际社会苦不堪言。从法国的豪华游艇,到联合国的运粮船,再到乌克兰的军火船,索马里海盗来者不拒,盗亦无道。

  在亚丁湾,我们还为明星商船“振华4号”护过航。就在这条航道上,“振华4号”曾经创造过奇迹。2008年12月17日,武装海盗登上了该船,但全体船员机智勇敢,沉着冷静,用自制燃烧瓶、啤酒瓶与海盗决斗,双方对峙了8个多小时,最终海盗败退,只好垂头丧气地竖起大拇指。“振华4号”的船长说了一句话:“当时我们国家还没有派军舰来,要是我们自己的军舰在那。该有多好!”

  面对一帮无法无天的海盗,众多国家的战舰旷日持久地游弋于亚丁湾,这种局面不知要保持多久。不可否认,也有一些国家在背后玩“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把戏。我们的军舰在护航过程中,经常碰到一些国家的水面舰艇和飞机抵近侦察。我们还在这个区域“巧遇”过不明国籍的潜艇,8月6日营救“振华25号”商船的时候,一艘潜艇就在我不远处浮出水面。地球人都知道,这是趁机搜集他国军情的绝好机会。亚丁湾,似乎已百无禁忌。不得不警惕。

  我的左舷是太阳 我的右舷是月亮

  这是数年前我在一首诗中写下的句子,当时心血来潮,恍恍惚惚写了出来,没想到多年后这一幕在亚丁湾上与我不期而遇。太阳还没落下去,一轮明晃晃的圆月已迫不及待地从东边升起来。准备接替太阳值更。那一刻,舰艇正好漂泊在太阳和月亮的中间,而我正在甲板上漫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我像一个参禅悟道的行者瞬间入定。也许命运早为我安排了这次远行,也许我注定要漂泊去远方。只要我们对时间、空间的某种存在怀有真挚的眷恋,心灵就可以在瞬间抵达。

  升起来的,是亚丁湾的月,是非洲大陆和阿拉伯的月,也是李白和苏东坡吟咏过的月。有位战士给母亲打电话:“妈妈,您要是想我,就看看天上的月亮吧,儿子就站在那月亮下面。”谁说我们的战士不懂抒情?

  甲板上,舰员三三两两在散步,轻轻细语。这时到舰艏去,那里是最安静的地方。海风轻轻地从耳边拂过,月光平静地洒满甲板,锚链和缆绳纹丝不动。就在这月色里站着,什么也不想。慢慢地,会感觉正从一首诗歌身边路过,身体里汹涌着血液的涛声。

  黑暗中,坐在舰炮旁值更的战士动了一下身子,他手里的对讲机传出呼叫声。才发现,这里其实也有警惕的神经。

  有月的夜晚,失眠尤其会不由分说地纠缠上来。出海的人,都不可救药地遭遇过失眠。渴望沉睡,从三点盼到四点,从四点盼到五点,然而两眼依然明亮。也不知是几点,我拧开床头灯,拿起一本书,是塞林格的《麦田守望者》,硬着头皮看了几章。评论家说,作者描写了青年人心中的苦闷和压力,展现了主人公霍尔顿·考尔菲德心中那沉重的困惑。也许各自生活的社会环境不同吧。我感受不到主人公那玩世不恭的所谓苦闷,即使我在他这个年龄的时候,也产生过严重的心理问题。这样满纸粗话的作品,居然被奉为经典。想起马克·吐温的一句话:所谓经典,就是那种说起来很喜欢,却从来没有读过的作品。

  不如起床,来到舱外,月亮还没下更。两个负责警戒瞭望的战士还在甲板上来回走动。

  我为什么要热爱远方?多少年了,我没有如此平静地转身,没有拥有这么长的夜。大约有些事物一定会无疾而终的,再一个十年、二十年,我们的华年将在风声里浅下去,那些写在纸页上的诗篇将更加孤独。我曾过分暗恋的天空、山冈、花朵、溪流……这些以前不忍说出的喜爱,现在都淡淡地说了出来。我是多么幸运,能够长时间安静地置身水的世界,从容地思考哲学的命题。对一条鱼谈论大海。对一只海鸥谈论天空,问一滴水珠距离大海究竟有多远,问一片树叶距离秋天究竟有多远。

  大海上,究竟有多少失眠的灯盏?

  有个星期六晚餐的时候,老轨请我晚间去他住舱坐坐。老轨的住舱是套间。舰上的惯例。不管来多大的首长,舰长和老轨的住舱一般都是固定不动的。

  晚上9点我到了老轨的住舱,他准备了啤酒,“千岛湖”啤酒。他说,舰艇漂泊下来。主机休息了,他们也相对轻松一些,小酌一下。于是我们俩坐着喝酒,聊天。印度洋上喝酒,话题宽泛无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们长年在舰上,风里来浪里去。以前很少碰到总部的同志,没想这次能认识你这位北京总部来的朋友。”

  “我也很幸运啊,第一次出海,就跟着你们一起执行这样难得的任务。”

  “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还真要感谢索马里海盗,不然我们也没机会来这里,哈哈。”

  “是啊,多年后回想起来,还会自豪一阵子。”

  “别说8个月,再待上8个月,也值。今年春节回家时,家乡的人听说我要来护航,羡慕得不得了,真的很自豪。”

  从军校毕业到现在10年了,老轨一直在舰艇上工作。他谈到他可爱的女儿,还有他的老婆。老轨女儿3岁了,今年上幼儿园中班,他每次从舰上打电话回去,女儿都要听他报告工作。老轨的老婆原先是个越剧演员,现在不唱了,专门在家当全职太太。爱屋及乌,他最喜欢听的就是越剧。我看他的电脑里存了好多越剧选段,桌子上也摆着一些越剧光盘。他说,自己现在每月工资有六千多,部队每月还给随军未就业家属补助六百多元,足够了。酒精的作用上来了,他红彤彤的脸庞写着满足。

  我问他喝完的酒瓶怎么处理,他说带到码头上去,千万不能扔到海里,那样会被人误以为是中国海军扔的漂流瓶。“漂流瓶”当然是笑谈,其实是为避免暴露舰艇行动和对海洋环境造成污染。我说,曾在一个朋友写的书里看到,世界上最早的漂流瓶是哥伦布扔的一只木桶。那是1493年,哥伦布的船队在海上遭遇了大风暴,他把航海日志中最重要的部分装进了一个木桶,扔进海里,祈求西班牙国王能得到他的消息。300多年后的某一天,有人在直布罗陀海峡捡到了这只漂泊了很久的木桶。

  夜深了。

  就这样面朝大海。

  但愿我们头颅安睡的地方,都是阳光下的安全通道。

  无处不牵挂

  国庆节的前一天上午,海军组织了第二次“越洋传情”视频通话活动,护航官兵亲属与前方官兵进行亲情对话。当来自北京海军机关的俞学标和家属对话时,屏幕上,他的女儿唱了一首《歌唱祖国》:“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小女孩的歌声好甜美,可是唱着唱着,她却轻轻地哭了起来。大洋这边。她的爸爸已满面泪流,哽不成声。在场的不少人眼里都盈满泪水。这一刻,对祖国的大爱、对亲人的思念一起涌起,触痛了我们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我们的心头呈现出一片温润的大地。

  思念是一种揪心的牵挂,牵挂是一种贴心的幸福。走这么远的路,谁没有牵挂?

  三级士官齐晓伟是舰上的文书,他的工作间在我的隔壁,没事的时候,我就会走过去和他聊几句。小齐是安徽安庆人,脸上时时都浮现着可爱的笑容,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大男孩。然而,他已经是一位年轻的父亲了。

  8月6日,也就是护航编队出发后的第20天,他的女儿降生了。小齐和妻子是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开幕那天领的结婚证,差不多正好一年时间,他们有了女儿。上半年,舰上工作千头万绪,他总是离不开,直到起航前半个月,舰领导专门安排他回了一趟家,回去照顾一下快要临产的妻子。回家那些天,他和妻子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也是在向腹中的孩子轻轻地诉说。他说:“对不起,孩子,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等不到你出生了,等我回来的时候,请用最好的笑容迎接我。”

  小齐给女儿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齐姝恰。他说,现在当了父亲,明显感到比以前多了压力。好在他的父亲也是一位老军人,非常支持儿子的工作,妻子有家里两位老人照顾,他也很放心。他和妻子贷款在县城买了房子,他说这次回去,要用护航的几万元航补还完房贷。

  我看了小齐在本子上写的“个人大事记”,8月8日这天是这么写的:“昨晚做梦,梦到了好多有关孩子的事。”

  编队解缆起航之际,作战支援舰某支队首长就给机关下达了一道特殊命令:“要全力做好后方服务工作,让护航官兵心无牵挂地执行任务!”支队成立了“后方服务保障组”。指定人员定期与护航官兵家属联系,对反映的问题和困难及时做出处理。在后方,护航官兵的一件件“担心事”、“操心事”和“揪心事”都得到了妥善解决,一股股暖流跨越万里海空注入到护航官兵的心田,成为他们高标准完成任务的巨大动力。

  “千岛湖”舰补给助理工程师杨三全的妻子周波正值孕期,虽然出发前杨三全对周波生活所需物资进行了充分“补给”,但双方老人都在老家,只有妻子一个人在舟山,他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但与妻子通了几次电话后,笼罩在杨三全脸上的愁云很快烟消云散了。原来,支队政治部专门安排年轻的女干事郭红霞对口照顾周波,平时总是隔三差五到家里帮忙,周波每次上医院检查,郭干事都会陪她一起去,还为她制订了怀孕期间的护理计划,各方面都想得很周到,杨三全的牵挂当然就不那么揪心了。

  “老杨,孩子上学的事你甭操心了,大队领导专程到教育局协调,现在孩子已上学一个多月了。”那天,“千岛湖”舰主机班长杨世锦与妻子视频通话时,妻子第一句话就让杨世锦皱了一个多月的眉头舒展开了。老杨是一名五级士官,已经40多岁,满头花白头发,他是“千岛湖”舰最年长的士兵。今年9月孩子上初中,没等孩子报名上学,他就随舰出发了,可心里一直担心着这个事。现在孩子进了很满意的学校。他也放心了。

  机电部门主机分队长陶菲是一个英俊的中尉,他在武汉海军工程大学上学时,认识了中国地质大学的一名北京女孩,他们相恋了。女孩很优秀,他们爱得也很深。那时,女孩几乎每周从位于汉口的地质大学校区到武昌来看陶菲。可是,毕业后他分到了舰艇上,而女孩却回到北京参加了工作。舟山和北京的距离,渐渐把甜蜜的爱情拉伸成一丝丝牵挂和思念。在坚硬的现实面前,深厚的感情随时接受着无情的击打。几年来,他们之间分分合合,却一直没有分手,两个人也曾面对过另外的选择,可还是维系着这份感情。

  去年,女孩专程从北京到舟山来看陶菲,因为防台风舰艇临时出海,他们只匆匆见了一面。分别时,陶菲从女孩眼里看到了那淤积很深的幽怨和失落。现实很简单也很残酷,女孩不能为他舍弃北京来舟山,而军队培养了他,他不可能刚刚工作两年就提出转业去北京。

  泰戈尔说得好:“你若爱她,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她,并且给她自由。”既然不能给心爱的人带来幸福,那么,就结束吧,爱情。不是因为爱不起,与其痛苦地爱着,不若平静地舍弃。这次出海,要9个月后才返航,陶菲决定用这段时间来消弭几年中化不开的情感。四个多月过去了,他一直没和女孩联系。让亚丁湾的风浪,把爱情吹开。舰上的电话只能往国内单线联系,女孩联系不到他。前些天,陶菲打电话回家,家里人说,女孩时常打电话来问他的情况。

  他说,这一次,一定要把分手进行到底。就让女孩的牵挂成为一种无奈吧。这就是军人,在事业和爱情之间,往往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

  我对他说,也许不完美的爱才是最美的爱,没有实现的爱才是最稀罕的爱。

  10月12日,在进行机械检修时,液货补给班战士俞小明的右脚趾被掉下的铜管砸破,当场痛得差点晕了过去,连鞋子都穿不上,晚上更是痛得整夜睡不着觉。但第二天,却见他趿着鞋,坚持在01甲板下的液压机房值班,机房里空气混浊,噪音很大。

  我问他:“伤这么重,怎么不休息休息?”

  他说:“现在人手紧张,大家都在上面检修机械干重活,我坐在这里值值班,也不累,忍一忍就过去了。”

  多么可爱、可敬的战士。我于是也坐着和他聊了一会儿。俞小明今年一期士官到期了,如果不是来护航,年底他就该脱下军装退伍了。因为“千岛湖”舰要明年4月返航回国内,舰上像他这样到期的战士共有十多个,上级决定他们返航后再办理退伍手续。俞小明说。他有个女朋友,在老家开服装店,其实很想让他回去帮帮忙,但他真的有点舍不得离开部队,正在争取留下来,想再干几年。

  我问他:“要是留不下来怎么办?”

  他说:“即使留不下来,也要把眼前的工作干好,当一回海军,能参加一次护航也很满足。”

  “有没有把你脚受伤了的事告诉女朋友?”

  他直摇头说:“没有没有,可不能让她为我担心。”

  不能让她为我担心,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

  11月1日这天,女儿在电话里模仿一句著名的歌词对我说:“爸爸,北京下雪了,2009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调皮的女儿。

  我很想告诉女儿,20个小时前,有一位叫钱学森的老爷爷去世了,这飘飘飞舞的雪花是在为老爷爷送行啊。我还想对女儿说,钱爷爷是“中国航天之父”,是一位在世界上都很了不起的科学家,我们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就是钱爷爷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一想,她还太小,现在告诉他这些,她也不太懂,还是等以后慢慢告诉她吧。

  有三年多时间,我曾经在钱老工作过的大楼里上班,是国防科技大军中小小的一个,钱老的逝去,让我心头无限怅然。一名网友写的挽联表达了世人深切的怀念:“悲夫,英雄跨鹤归鸿蒙,剩十亿国民怀高士,两弹震吼名青史;惊矣,人杰挥手辞暮年,留百万热土念达人,一星耀闪指苍生。”钱老走了,他无私的人格魅力和伟大的科学精神是留给后世的一笔巨大财富。

  北京都下雪了,亚丁湾上,还是炎炎夏日。

  出海已经四个来月了,舰上打电话条件有限,每一次和妻子女儿通电话,都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在海上,能听到家人温暖的声音,心里就很踏实。这么多年,这次是我第一次和家人分别这么久。以前出差或出国十天半月,我都要想办法每天和她们通个电话。出访朝鲜时,因为朝鲜不能用手机,住的地方也没有国际长途,我还专程到中国驻朝鲜大使馆去打电话,向她们报平安。那年在韩国,我专门给女儿寄了一封信,寄到了她的学校,那是我写给她的第一封信。相隔越远,牵挂越深。女儿非常喜欢《小王子》,这本书不厚,却有很多精美的图画,她总是看得津津有味。妻子也爱看,她说书中那些精美的文字,会让人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看到动情之处,会感觉心灵在颤动。离开她们这么久了,不知她们还是否时时阅读《小王子》。

  女儿告诉我,学校举行歌咏比赛,她是班里的领唱,她们得了第一名,要代表学校到天安门去演出。最近,女儿评上了中队长,她说她准备竞选体育委员。为了这,星期天她还组织班里的10名同学,到鸟巢边上的奥运公园玩了一下午轮滑。为确保同学们能够参加,她别出心裁地给每个同学画了一张路线图。

  女儿也有偶尔惹我们生气的时候,比如不尊重别人,没完没了地看电视,不好好吃饭,我们免不了斥责她几句,她却变本加厉耍起小性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但第二天,我们的房门上又常常会出现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纸条——“爸爸妈妈对不起”,看到这纸条,气也就无影无踪了。女儿大了。分别这几个月,她一定又长高了不少。她最喜欢唱的歌曲是张韶涵的那首《隐形的翅膀》:“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而我知道,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无论怎样的“诺亚方舟”,都无法载着她绕过人生的激流和险滩,生命中一定有些磕磕绊绊,需要她自己一步步走过。愿她的希望,永远充满阳光。

  此时,正是亚丁湾的深夜,我用这些文字稀释心中浓重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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