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辈子养育了我们兄弟姊妹五个,我本来是老大,只因是女的,结果,四个弟弟依次成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我这个正经八百的老大,反而成了嫁出去的女儿,自然也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不经意间,大弟——也就是老大,在外面七折腾八折腾,一不小心就把腰包折腾鼓了。人说富贵不还乡,如衣锦而夜行。老大开着小车回到故乡小城,拿出老大的气派,一甩手给了老二、老三各15万元,连我这“泼出去的水”也一分不少。轮到老四了,却只给了9万8千8百89元。
老四嘴上不说,脸色却难看至极。老四媳妇儿不管这些,跳起来指着老四的鼻子:你这个没长屁眼儿的,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老大这样刻薄你?你倒是去问个子丑寅卯呀!
老四不敢当面问老大,只好拐弯抹角问父亲。父亲为这事窝着一肚子的气,叫来老大劈头就问,一碗水要端平,你是老大,这个理你也不懂?给老二老三15万,连你姐也给了15万,给老四的10不到,到底是个啥讲究?
老大说,没啥讲究,我自个儿的血汗钱,想给谁给谁,不想给谁不给谁。
父亲说,这就怪了,老四既不是野种,也不是后娘养的,你凭啥不待见他?
话到这份儿上,老大说,其实也没什么,这些年我不在您身边,就老二他们两口子还算尽孝道,我多给老二五万不算过分吧?
父亲说,老二他们炖了鸡,端给我的尽是鸡肋骨。老大就笑了,老三老四他们不是连鸡肋骨也没端过吗?父亲接道,就是哩,那你凭什么多给老三五万?
老大叹了口气,说,那年做生意赔了,走投无路,除了大姐偷偷塞给我一千,就老三卖了他们家要下小牛犊的母牛搭救我。想起这事,我给老三五百万也不算多,多给五万算什么。
提起这事,父亲不由得一阵心酸。当时老大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差点儿揭不开锅。父亲无能为力,只能干着急,老四不问不管也就罢了,还在一旁幸灾乐祸说了许多风凉话,原来老大都记着哩。见给老四加五万没指望了,父亲长叹一声说,老四是小的,打小儿难免多娇惯了些,惯得这狗日的没肝没肺。但不管怎么说,到了天边你们还是亲兄弟,你要给就给个整的吧,怎么又弄出一个怪怪的数?这叫外人知道怎么说?
老大笑道,我给老四的本来是10万,有几笔钱扣下来了。一笔是那年他生病住院,大老远地打电话要我回来给他交住院费,一场院住下来,他反从我这里赚了一千;另一笔是早先和他合伙做一桩小生意,他不声不响多拿了一百;还有一笔是那年他穿走我刚买的一件衬衣,既不还衣服也不给钱,我扣了他十块;最后一笔,那年他打酱油从我手里拿了一块钱零钱,一直没还,我也扣下来了……
听到这里,父亲忍不住生气了:你怎么一块钱也记得?你现在也不差这几个钱,为这几个钱让老四难堪,这不大好!
老大说:我是不差这几个钱,不过该给的给,该扣的就得扣,这才是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嘛……
这一说,倒让父亲一惊:搞了半天,拐一个大弯,这才叫一碗水端平!
当晚,父亲找到我,平生第一次开口借钱,而且一借就是5万。我说老大已把您养老送终的事都包下来了,您又借钱干什么?父亲叹道,老大那鸡肠狗肚的一招儿,是软刀子杀人!他的那碗水端平了,我的一碗水端不平!老四那十五万,我得想办法替他补齐,就说是老大补的吧,我不想让老四被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我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让年过花甲的父亲为端平他的“一碗水”为难,没办法,权当老大少给我这个做姐姐的五万罢了。
我想,正是因为父亲一直以来都没有端平那一碗水,所以他没有教会儿子怎样把握心中的水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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