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喽!
是啊,春节马上就要到了,春节一到,家就近了。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都扬起最温暖的笑脸,心里满是兴奋和激动,真是比发工资那几天还满足。
这是2007年的深冬,一个非同寻常的冬天。
坐在工位上的永海,眼神痴迷,动作僵硬。车间里,五湖四海来的兄弟姐妹,而今心里全装着一件东西——家。有些人兴致高昂,热烈地讨论家乡的人土风情,有些人跟永海一样,手里干着活,思想早神游到了家里。
同欢河到了中游,河水欢快地扭起腰来,这方土地就被扭得平坦肥沃。到了村尾,扭够了的河水一个转身,向北而去。河水北去的拐角处,站着几棵满怀的老柳,柳树下,有一个红砖青瓦绿栅栏的院子。这个院子便是永海的家。慈祥勤劳的父母,温顺而勇敢的小黄狗旺财,贪吃的大肥猪,有着粗壮尖角的大水牛,一切是那样亲切而鲜活。家的味道,让永海的嘴角绽出了笑意。
笑意还在继续,对面工位忽然传来啊的一声,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飞到了永海的面前。来不及闪躲,永海本能地用手挡了上去。飞过来的是一张锋利的锯片。只是那么一瞬,永海结实的大拇指成了牺牲品,与手相连的只剩薄薄的一层皮,鲜血像烟花一样喷出来。车间陡然静下来,然后一阵忙乱,永海觉得有些眩晕的时候,听到了急救车的声音。
手术。住院。
麻醉醒来的手指钻心的痛。更让永海揪心的是,这个样子是万万不能回去了,回去了爸妈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但问题是早就跟他们说好一定回家的,现在,这谎要怎么撒呢?来看永海的工友都帮忙想,可谁也没想出个法子。
这天,焦躁的永海打开工友为他解闷买来的报纸,一条新闻让他激动起来——湖南冰灾严重,高速封路,铁路断电。好,就找这个借口,永海赶紧去摸手机,手机却正在这时响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电话那头却是永海爸。
“爸,家里换号码了?”
“没在家呢——我在外面!”
“做什么?”
“一办年货,我正在县城办年货!小海,爸跟你说个事。”
“我也有事跟你和妈说,正准备往家打电话呢!”
“哦,那你先说。”
“爸,你看新闻了没,今年雪大冰冻大,高速路铁路都不能跑了,我,我怕是回不去了。”
“嗯——”
“对不起啊爸,跟妈说,明年,明年我一定回!”
“嗯——”
“爸,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对对——没事没事,就是问问你还好不好。回不了家,一个人在外别挂念家里,过年了别不舍得花钱,买两件新衣服,吃好点,听到了?还有,家里电话坏了,别往家里打电话,我打给你,啊?”
“嗯!”永海重重地点点头,眼里再也藏不住滚烫的泪水。
永海爸搁下电话,满意地笑了笑,跟着望一眼满天飞舞的雪花,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啊,爸就是不想让你回来啊!
铁路恢复通电,高速路上有无坚不摧的解放军破冰铲雪。早就订好票的工友们,虽走得有些艰难,但大部分仍然安全踏上了回家的路。
永海躺在床上,每天最重要的便是捧着报纸看新闻。十几个省受灾,其中重灾区便是永海的家乡。这场雪灾考验着整个中国。最令永海着急的是,家乡的那个市已经连续两天上了报纸,说是灾情严重,可无数次拨回家的电话,都没有回应。
永海只要一闭眼,便是满天雪白。
今天已是除夕,惦记着家里的永海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报纸上再一次看到家乡的名字,让他头一回品尝到了什么叫煎熬。能做些什么呢?永海只有把手机一直抓在手掌里,盼望来自家乡的声音。
悦耳的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
是永海爸。
“爸,家里情况怎么样,报上说咱们那儿灾情严重啊!”
永海爸笑了笑,说:“就知道你担心。”
“快说啊,到底怎么样?”
“咱们一个市多大?一场雪能将整个市冻住?有些地方比较严重,我们这儿挺好的,雪是大了点,也没成灾。”
“是不是啊?”
“今天我上县城补点年货,知道你担心,专门给你打的这个电话。你说是不是真的?”
永海松松气:“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过年新衣服买了没,准备怎么过啊?”
“新衣服买了,很多工友没回家,我这里热闹得很呢!”
“那就好,那就好!”
挂电话的时候,永海是笑着的,永海爸也是笑着的。
好了。
永海爸转过身,抱住怀,望一眼雪白的世界,赶紧往回赶。十天前,久冻了的老柳经不住积雪,轰隆一声砸在了永海家的房顶。人没事,房子却塌了。永海爸得回救灾临时房里,策划怎样让来年回来的永海,看到一个像以前一样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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