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后的二炮连生活，变化是缓慢的，感觉上今天跟昨天没有什么不同，明天也许跟今天一样。

　　晚上看新闻回来，宿舍多了一位肩上佩戴上士军衔，高高的个子，匀称挺拔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上挂满风尘，说话走路风风火火的老班长。班长们纷纷拥上前打着招呼，四班长对着我们介绍道：“这是六班长，我们排的代理排长!”缓过神的新兵们跟着围在一旁，代排长笑容满面地跟班长们说着话，打开行李包，拿出一路背过来的土特产，热情地给我们递过来。看着代理排长和蔼可亲的样子，新兵们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嘀咕着：“代理排长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呀。”

　　水墨画里的南寨山，在一阵清脆的哨声中，伴随着一声粗犷地：“起床!”声，我们睁开眼，跳下床，着装整齐的代理排长已像标杆一样立在宿舍门口的空场上，各班排好队，一声洪亮的口令声响起：“二排的，立正、向右看齐、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三四”跟着代排长的紧凑的指令，二排整齐地跑向操场。

　　整队、报数、向连长汇报，代排长口令干净利落，声音洪亮。

　　早晨三公里，队形一散开，代排长就吆喝着：“二排的，快、跟上!”一路上他忽快忽慢，忽前忽后，不停地高喊，催促着我们加快步伐，我们开始感受到代排长带来的压力。

　　上午全连一起练习军体拳，在训练间隙，代排长别出心裁向一排长提议，要和一排进行一场接力赛。二排共七名新兵，一排也派七名新兵，在操场一端排好队，每人在操场上跑一个来回，大概一百米，手拿接力棒，一个传一个，一对一的对抗，以最后一棒定输赢。

　　二排新兵个个上阵，没有替补，一排人多还有挑选的余地。两组人员按高矮各自列队，依次站成两排，折返点由一二排各派一名班长站在一条直线上，必须要绕过他们，起点一排长和代排长亲自压阵。

　　第一局高个子在前，朱建设第一个，我暗自庆幸排在第六个后面还有陈智。

　　随着两位排长异口同声地：“开始!”两个早已憋足劲的大个子腾身而出，只见四只脚“咔咔咔……”交替落在地上。两人几乎同时绕过对面的班长返回，两边的人都在呐喊“加油!”我们代排长更是又跳又蹦又跺脚，双手拍得啪啪响，嘴里吆喝着：“二排的快快快!”二排第二棒夏礼春爆发力强，短跑速度比较快，但遇上一排的阿黄也是高手，两人针尖对麦芒不相上下，几乎同时到达终点，这一棒上我排没有预想的那样，占到优势。接下来的一棒，二排的王树林又稍稍落后了点，后面的人压力越来越大，在这关键时刻，一排交接棒失误，错失大好形势，第四棒被二排梁天亮顺利反超，我和陈智也没让大家失望，把优势保持到终点。代排长付出比我们更多的体力(我们每人跑了一趟一百米，代排长两只脚没停下过，跑了不少于七百米)。

　　一排长不服输，认为失误不算，要再来一局，代排长余兴未尽，第二局开始前，一排进行了人员调整，我们排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挑选余地只有代排长一番激情动员。

　　第二局开始，一排准备充分，第一棒就占领先机，接下来一路领先。代排长急红了眼，呐喊的加油声，变成了怒喝着的叫骂声：“二排的那个谁，他妈的再快点、冲起来!”

　　一排胜利在望的时候，最后一棒再次出现严重失误又被反超，大意失荆州。

　　连续的冲刺，我已感觉两腿发软，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冒着冷汗。

　　不等我们休息第三局又要开始了。在一排排兵布阵，替换生力军的时候，二排都在喘着气听代排长训斥，他对我们在第二局的表现深感不满：“刚才虽然侥幸赢了，但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还再跑快点，可以靠实力赢一排的，不要老指望别人的失误……我要求你们每一个人都要战胜自己的对手，以确保全排最后的胜利!记住这是一场集体比赛!是我们二排的整体荣誉!……再来一局，我们要用速度赢得他们心服口服……。”

　　第三局，二排的每一个人都拼了，每一棒都是紧紧咬住对手，每一个人都不想也不敢拖累全排。我站在起跑线上，精神高度紧张，紧盯着飞奔过来的汪建设手中那一上一下的小木棒，接过木棒的瞬间，全部意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两条腿上，那一刻只能感受到两只脚一上一下，整个人快要腾飞起来!当手中的木棒被陈智抽走的时候，我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上。我们班长见状一把搀起我，叫道：“不能躺，站起来，走一走。”我只觉得两腿发抖，张大着嘴，喉咙里像扯风箱一样，上气不接下气，班长只好扶着我。

　　这时比赛也已结束，结果意料之外，最后到终点的两人几乎同时，一排长说他们赢了，代排长说我们赢了，争论不出结果，两位排长正商议再来一局定胜负。我稍稍缓过来了点劲，刚刚对班长说句：“我头痛难受!”“哇”呕吐起来，成功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王树林就势高喊：“啊哟，班长我腿痛，跑不了了!”

　　我班长见我脸色难看，向代排长报告带我去卫生员那里看看。

　　“去吧、去吧。”代排长扫兴的挥挥手，这场接力赛就在争论中草草结束。

　　卫生员问明情况道：“这是因剧烈运动造成脑部缺氧，体内脱水。”马上给我喝了瓶生理盐水，然后给我冲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吃了几片药，让我在卫生室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午饭没有一点胃口，强迫自己吃了点。

　　下午的五公里越野跑，任凭代排长怎样驱赶，我实在跑不起来，远远落在队伍后面，还好有王树林陪着。

　　晚点名后，代排长把全排战士召集在一起，先是散着烟，热情地跟三个班长问长问短拉着家常，看着气氛差不多了，脸色一正宣布开排务会：“我先讲一下，连领导信任，让我暂时代理二排长，在其位，谋其事，负其责，希望三位班长多多支持……。”接着提高声调：“经过今天的观察，我发现我排的内务标准太低!集合速度太慢!新兵的体能太差!各方面素质都有待提高……从明天起我要让你们再过一次新兵连……今天晚上开始，睡觉前半个小时体能训练，各位班长监督各班新兵。”我们心底不禁暗暗叫苦。

　　平常早操三公里是不计成绩的，代排长要求最后回到操场的两人，在规定时间内从操场上蛙跳下山，再跳回来，第一个早上我和王树林又成了难兄难弟。

　　器械训练，代排长更是亲力亲为，先是自己示范，每个动作标准规范，飘逸潇洒，然后丢下一句：“照这个样子练!”我们对他既敬佩又害怕。

　　训练结束，代排长又出新招，要我们排在一条线上，跑回宿舍，最后两名在这段距离上，蛙跳一个来回，一声：“开始!”七名新兵奋勇向前，操场直道上没能拉开距离，一转弯路变窄，又是上坡，几个人挤在一起你推我拽的，都知道挤在后面的肯定没机会反超。我裹在中间奋力扒开前面的人，拼命挣脱后面的手，跑到宿舍门口，代排长跟在后边喊：“后面的快!”回头一看：王树林一瘸一拐地在最后，汪建设也停下跑步往上走。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代排长走到王树林身边厉喝道。

　　“我脚痛，刚才被他们踩了一下，没办法跑了。”王树林苦着脸回答。

　　“你呢!”代排长盯着汪建设问。

　　“我被孙予学拽了一把”他瓮声瓮气地回答。

　　我已窃窃自喜成功上岸的心，咯噔一下又提起来。

　　“孙予学!”代排长像钉子一样的目光扎向我，等待着我的回答。

　　我张大着嘴正喘着粗气，想答“到”，一紧张，发出的声音又随着一口吸气咽进肚子里。代排长看我没反应大喝：“没听到吗?”

　　“听到了!”我忙憋住气答道。

　　“听到怎么不答到!”

　　我本来就愚钝，面对大好形势，突然急转而下有点蒙圈，呆住了。

　　“你蛙跳一个来回，其他人休息。”代排长指着我怒道。

　　“我?凭什么是我!”我不假思索地抗议。

　　“没有为什么!”代排长蛮横回答道。

　　刷!我脑子里瞬间升起一股愤怒，掺杂着无尽委屈：“我不跳!”

　　“你这个鸟新兵，没个鸟数!”代排长生气了。

　　我这时也变成了一根筋：“不跳!”

　　我班长马上上前拉着我和声道：“先去跳，有话跳完再说。”

　　四班长跟着大声喊道：“汪建设，你跟孙予学一起跳!”

　　汪建设会意地拉着我走开……。

　　饭后指挥班副班长劝慰我道：“代排长就是个暴脾气，事过了不会记在心上，想开点。”

　　道理我也懂，但肚子里仍憋满委屈，下午的投弹训练，我把所有怨气都撒在手榴弹上：三步交叉、扭腰送胯、仰角脱手，一气呵成手榴弹在空中划下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五十米而去，代排长在一旁拍着巴掌，声连连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