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寒冷。因此,人们常常以“寒风刺骨,天寒地冻,大雪封门”来形容冬天的寒冷。我的父辈们早年就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谋划着冬天里的生计,思考着冬天里的生活,编织着冬天里的故事。虽然,父辈们这些冬天里的故事,已逝去五十多载,但在我的记忆中早已定格,而且是那样的清晰且明鉴。为了记住父辈们这段生活,这段历史,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开启我多年尘封的记忆,来诉说我童年记忆中的父辈们,在冬天里所经历的一切。
一、父辈们的穿戴 父辈们的穿戴,穿戴出了那个年代的特点和特有的风貌。由于冬天寒冷,父辈们总愿意戴上狗皮帽,穿上厚厚的棉衣,再穿上一双大头鞋来御寒。在我的记忆里,父辈们,戴的狗皮帽,毛特长,风一吹,毛一闪一闪的,有时遮住他们的眼或脸。帽子也硕大得很,常常压过他们眼睛,甚至接近他们的鼻梁;穿的棉袄棉裤臃肿的像个将要分娩的孕妇,鼓鼓的且丰满;脚上穿的大头鞋,沉重的压在地上,父辈们穿上它有点站如松感觉。由于大头鞋,较为御寒,父辈们总迎着风站,哪里有冰雪,他们就往哪里去,显得气派十足。为了御寒,少数父辈们的腰间,还扎一条长长的腰带,在腹前胡乱地打着结,俨然像是身上的装饰品。父辈们双腿还扎着御寒的腿绷带,显得下腿股细长而笔挺,像是红军战士打的腿封的模样,干练得很。父辈们粗壮而又黝黑的手,显得有些干裂,指甲硬硬,指泥黑黑,闲暇时总把双手揣进臃肿衣服的袖口里,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大瓷坛,丰满稳重。
父辈们穿的棉衣,几乎没有外罩,俗称“光腚子”衣服。父辈们的家里人,就是我的大娘大婶们,手巧一些的,父辈们穿的棉衣,针脚线还细腻些。如大娘大婶手艺活粗略些的,棉衣的针脚线则大小不一,常常针脚线带出的棉花,象点点的杏花蕊,点缀着棉衣的光彩。在我的接触和记忆里,父辈们穿的衣服,不但很少没有外罩,更很少有内衣内裤,皮肤直接接触衣服,致使衣服变得脏脏的,油油的;黑黑的,凉凉的;湿湿的,味味的。这些还不说,衣服穿久了,又不很洗,就滋生出新的小生命来:虱子和虮子。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没见到虱子和虮子,可能也不相信有这回事。可我信。小时候,由于我家人多,晚上睡觉住不下,我晚上就去生产队饲养处睡觉,看到饲养员张大爷晚上睡觉前,只要有闲暇时间,总不时把手伸进衣服里,这里挠挠,那里摸摸,不一会的功夫,就有战利品出现:胖胖的虱子被擒了出来。这就是张大爷晚上睡觉前摸虱子的情景,我亲眼目睹的一幕。
那时皮帽子,臃肿的棉衣,沉重的大头鞋,活画出父辈们早年的特有形象和生活习性。就是这三件御寒的东西,成了父辈们迎接冬天,战胜冬天的条件和资本,给了父辈们的生活、生存提供了物质保障。
还好,我的父亲,当时没有戴毛长,宽大的狗皮帽,只是戴上他喜欢的轻便的毡帽,父亲戴上它,看上去很文雅。妈妈手很巧,给父亲做的棉衣服,不是臃臃肿肿的那种,而是棉花续得薄厚均匀,做出的棉衣,父亲穿在身上很合体,很亮丽。为了父亲棉衣保持干净,妈妈还给他做了一个对襟的外套薄单衣,让父亲套在棉衣的外面,使父亲显得很年轻,很有书生气。父亲没有穿上当时很时尚的大头鞋,只是穿上妈妈给他做的棉布鞋。父亲穿上这双棉布鞋,走起路来显得轻便自如,不像穿大头鞋的父辈们,走起路来是那么沉重,累赘。我在那时根本就没有享受戴狗皮帽,穿大头鞋的权力,对我来说,享受这样的特权简直是一种奢望,比我更小的孩子们,恐怕更是无缘了。
二、父辈们的吃,
父辈们在那个时代,吃的质量不是很高,只是为了吃饱肚子而已。早在五十多前,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有这样几个吃的生活小经历。
有一次,我到父辈张大爷家去拿我家东西,正赶上人家吃午饭,我看到他们一家人,在温暖的屋子,正开心地吃着谷糠馍馍,嘴里发出“唰唰”的响声。碗筷声,喝汤声,也紧随“唰唰”声之后,声音不绝于耳,传遍整个屋子。他们吃得有劲,吃得有精神。一个叫小叔的还吃出了汗水,不时用手擦抹他的额头。他们吃完饭后,我说明来意,张大爷热情地把东西拿出来还给我,并嘱咐我说:路上要小心,别弄坏了东西。我在回家的路上,在想,大冷的冬天,张大爷家却暖意融融。他家吃的饭,虽然质量不高,但他们不觉苦,很愿意吃。吃出了香甜,吃出了汗水,吃出了开心和高兴!后来,我又听说,小叔因为年纪小,吃了谷糠馍,大便干燥害得小叔好苦,最后,还是小叔的妈妈想法子为小叔解除了大难。
还是在一个冬日里,家里人,嘴里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就是家人满嘴黑红,牙齿也变成了黑紫色。一家人感到很纳闷儿,在想,这是怎么回事?都很纠结,一时找不出原因来。后来,还是小姑聪明,找到了答案,她说:这是咱家人吃了红高粱面做成的馍,才出现这种“嘴黑红,牙齿黑紫色”现象。家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都说小姑说得对。又相互对照镜子一照,看着自己黑红的嘴,黑紫色的牙齿,这种现象还在,都笑成一团。我为了验证小姑说得对错,拿来牙刷,水杯,刷牙漱口。果真,嘴不黑了,牙齿不黑紫了。小姑善观察,想问题,会思索的这种精神,让我很感动。从此,小姑的智慧形象,一下子就在我的心中树立起来了!
还有一个惊心动魄的关于吃的小故事,让我至今不能忘怀。记得某年的入冬不久,生产队仓库保管员,开仓库取粮食,没想到父辈们和他的小字辈们,包括我在内,一同涌进仓库,开始抢拿仓库里能吃东西。涌进仓库的我们,有的掰豆饼、麻渣饼;有的抓起玉米粒往兜里放,还有的干脆直接把豆饼、麻渣饼、玉米粒……放进嘴里咀嚼。尽管保管员竭力阻止涌进仓库的人抢拿东西,可是,我们哪管那些,一个劲地涌进。进入后,尽管拿,尽管吃。拿的是那么的快,吃的是那么的香甜,那么的豪爽。我也从仓库里拿出一小块黄豆饼,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感到香香的、甜甜的。这个抢拿吃东西的场面,对我的触动很大,我感受到了涌进仓库的一刹那,如潮水冲击洪流的伟大;感受到了涌进仓库的一瞬间,如排山倒海气势之恢宏,任何人都阻挡不了。我们涌进仓库抢拿东西吃,最好的最唯一地解释,是吃的一种特殊的豪爽,是填饱肚子充饥的渴望,更是追求新生活(吃饱肚子)的唯一抉择。
父辈们在生活上,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他们还追求生活上的高质量高水平,向往着“吃得饱,吃得好”的美好生活愿景。所以,他们在处处谋划自己的未来生计,寻找自己的发家致富的门路。他们认为,在种好田地的基础上,还要发展养殖业。因此,养羊,养猪,养鸡等这些副业,成了父辈们增加经济收入,提高生活质量愿景的重中之重和主要渠道。父辈们如此这般认同共识和努力,都集中在他们盼望着每年都有个好收成,盼望着自家的六畜兴旺,盼望着冬天的早日到来,特别是冬天小雪节气的到来。因为这些盼望和时令的到来,就是提高他们生活水准的到来。时令告诉他们,小雪节气的到来,他们可以宰羊了。据说,小雪后的羊肉可以放得住,保鲜时间长,肉鲜味不变,如此这样,父辈们可以随时品尝到羊肉的美味了。父辈们还特别盼望着冬腊月中的腊八、小年、大年的到来,因为在这段时间里,是农家日子最红火,生活最丰富多彩,最热闹,吃喝档次最提高的时刻。父辈们在这个时间段里,可以杀猪鸡,宰大鹅;可以淘米、压面;可以蒸豆包、撒年糕;可以做豆腐、包饺子;可以大摆宴席,亲朋聚会;可以围绕吃,诉说一年来的苦与甜,得与失,以此展望新一年的新希望、新打算,从而尽情地抒发自己对生活感受和向往。父辈们这些上述要做的年活,在冬腊月的时段里都做到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等待他们的是美好生活的到来。
我们通过父辈们早年吃的记忆,体会到了父辈生活的苦辣酸甜。通过父辈们年前生活食用上的一系列准备,我们又体会到了父辈们食用生活的丰富多彩;通过父辈们吃的生活水准的不断提高,我们看到了父辈们创造了生活的甜蜜,看到了父辈们做人的价值所在,和他们人生奋斗不懈追求的愿望的实现。父辈们通过不同阶段的吃,我们感受到了父辈们在生活艰苦的岁月里,吃的质量虽然低下,但他们却吃出了欢乐,吃出了豪爽。父辈们在生活好转情况下,我们感受到了父辈们秉持“吃”则思变的理念,即:欲提高吃的质量,就要研究提高吃的理念(种好地)和辅助举措(搞副业收入),所以,父辈们又“吃”出了新生活,“吃”出了新希望。
三、父辈们的住,
父辈们“住”出了冬天里的温暖。早在五十多前,父辈们冬天居住的房屋,不是今天乡村住户人家的大瓦房,水泥结构的小平楼;城里人住的高楼大厦和别墅。他们居住的只是泥巴盖成的土平房。厚厚的土墙,椭圆形的房脊,小小的窗户,就是这个土房,温暖着父辈们几代人的身躯。北方的冬天很冷,但进入这样的房子里,却是温暖如春。因为屋里有暖暖的牛粪炉,火辣辣的热炕头,炕上还有泥巴盆里的星星之火。夜里的小屋,父辈们还准备了过冬的三件御寒的东西:入屋门的草蒲巾,内屋门的布门帘,窗户上的纸门帘。这三件东西把夜晚的小屋,遮盖的严严实实,寒风很难钻进来。晚上的小屋,煤油点燃的灯光,洒满小屋的各个角落。父辈们借着这样的灯光看牌,给孩子们讲故事。我还清楚的记得,父亲在这温暖小屋的夜晚,给我们讲的: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张天师捉妖,白蛇传等故事,如今这些故事里的内容,还深藏在我的记忆里。这里值得一提的是,熄灯后的小屋,在草蒲巾、布门帘、纸窗帘的作用下,小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小屋暖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加上身上盖的厚厚的棉被,我们真的有些出汗了。我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脚也不停地挑动被子,企图煽起凉风。冬天虽冷,但小屋却很温暖。
四、父辈们的行
父辈们“行”出了好身板。父辈们早年吃苦,尝尽了人生中的苦辣酸甜咸,但个个身板硬朗,寿命大多都在70岁以上。这与父辈们的“行”有关。早年的父辈们出行很艰难,走的是七沟八梁,行的是崎岖山路。
我们不会忘记,早在入食堂的年代,海拔五百米的山梁上,住有几户人家,名字叫:喇嘛栋梁。那里的父辈们去山下的集体食堂打饭。一个叫姚七爷的老人,在雪天的冬日里,踏着崎岖冰滑的山路,去山下打饭,回家的途中,不慎,连人带饭都跌入沟里。饭撒了,人摔残疾了。从此以后,姚七爷的尊称,变成了“姚七瘸子”。早年的崎岖山路,给人带来出行的困难,艰辛,更给人带来痛苦。
现在人们出行,在也没有崎岖的山路可走,出行的人们,都享受着平坦的砂石路、油漆路、高速路的最好待遇。几乎没有步行人,大多数的人们都开着自家的轿车,最低档次的也得开一个四轮车,三轮车,或者是摩托车赶路。父辈们没有享受开上以上的车辆的待遇,甚至连自行车都没有骑上。他们靠着自己的十一号车(双腿),条件好一点的使用的是自家的人力车、轮胎轱辘车,来出行做活。
我们不会忘记,父辈们在生产队起圈时,大多是用推车,把粪肥从圈里推出来,推到固定场地,再堆聚起来,直到粪肥堆积成小山,他们才方可休息。这其中小推车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我们也不会忘记,全村的父辈们,为堵住北山大沟的山水,蓄水养鱼,在村委会的领导下,在寒冷的冬天里,劈山推土筑坝忙的情景。你看,筑坝现场:炮声响,烟雾起,土飞扬;马达响,机车穿梭压坝忙。全村青壮父老儿童挑(抬)土,推车全都上筑坝战场。你一銑,我一筐,銑銑框框土,都装在大筐、小车上。人推车,车奔跑,车车土土,土土车车筑坝忙。人人干劲冲天,场面硕大宏观。这是父辈们出行的伟大壮举,劳作出力洪荒的真实写照。
我们更不会忘记,父辈们赶着自家的小车交公粮的情景,他们为了交公粮站取头一份,讨个好兆头,就早早起来,顶着星辰装粮。太阳还没有出来,他们就踏上了卖粮乡间的土路上。卖粮车辆如跳跃的长龙,向城里的粮站挺进。车辙碾地声,马蹄奔跑声,马脖响铃声,空中鞭响声,车把式的叫喊声,在晨曦中的山路上上演,场面独特,声音和谐悠扬,气势恢宏。这时,太阳已经跳出了地面,光芒四射,它和土路的烟雾升腾,声音的颤响,构成了一幅前辈们进城交粮的交响曲和热闹非凡的场面图。
父辈们踏着崎岖山的路出行,做生计求生存。希望日子红火,做事万事亨通。出行千里,人人平安。父辈们靠自己的双脚,踏上了生命的征程,生活的征程。又凭借他们那个时代劳作时,所使用的车辆,提高了工作效率,成就了自己要做的事业,从而改造了自然,创造了新生活,过上了美好的日子,还为国家做出了交公粮的巨大贡献。这一点不比现代人走着平坦路,开着豪华车,做的事少,做得贡献差。父辈们是伟大的人,是值得敬仰的人。 父辈们凭借着自己劳作磨炼,练就出来一个好身板,使自己膀大腰圆,力量无比。肩可挑日月,手可移山河。脚下踏平了人生的荆棘路,创造出了人生的辉煌!
我回忆父辈们的昔日生活,本是件好事,但语言无意中又伤害了他们,特别是对他们穿着,生活习性的描述,不经意间好像又丑化了他们,这是我内心的酸楚之处,有点对不起他们,希望父辈们原谅我。因为父辈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就是那样,不允许他们有我们今天这样的生活。
父辈们那个年代,穿戴虽然有些裸露且不够文雅,但父辈们的心灵却是纯洁的,性格却是淳朴的,本质却是善良的;父辈们的吃,虽然有些粗俗且很单调,但父辈们却吃出了豪爽,吃出了快乐,吃出了健康;父辈们居住的条件有些简陋且不够时尚,但父辈们营造和谐的居住环境,置办的富有特色的御寒工具,打造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亲情,令我们今人所敬仰;父辈们的行,虽然是一生爬坡过坎,没有使用过像样的交通工具,但父辈们凭借着自己的双腿,走进大山,走进田野,走进自己应去的地方,去擘划了自己的人生生活。更重要的是父辈们走进了自己生存与希望的美好的生活空间,做出了自己的应有的贡献。
我今天写的冬天里的记忆,不仅仅就是回忆,实际上是对父辈们一生没有过上较好日子的一种惋惜,他们所处的时代太苦了。同时,又是对自己赶上好时代的一种庆幸。当然还有其他深意在里面,就是让我们的下一代,了解我们父辈们早年的“衣食住行”的历史,知道我们今天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让他们更好记住祖父辈们的过去,珍惜幸福,面对现实,融进社会,开拓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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