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美国作家海明威以他最著名的一部小说《老人与海》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在颁奖词中这样说道:“他忠实、勇敢地再现了他所处时代的艰辛和危难”。这就是人们心目中的海明威及其作品。如果你比较了解海明威的话,那么在观察他的时候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角度呢?一个伟大的作家?一个“迷惘的一代”的代言人?一个以最简洁明了、干脆利索的方式使用英语的人?一个“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击败的”硬汉?
可以说,《老人与海》是海明威生活的一个象征,而那位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孤独地与环境和自我苦苦搏斗的老渔夫无疑就是海明威自己。为了逃避这一疾病对他毁灭性的打击、逃避在现实生活中严重的挫折感、逃避他在现实生活中对家庭、婚姻和妻子的责任,他构建了一个虚拟的、与现实世界没有任何关联的“大海”,以在其中的斗争、胜利和荣耀来慰藉自己焦灼的心灵。可悲的是,这一切努力还是不足以拯救现实生活中的海明威,最终他还是走向了毁灭。
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被打败的,人能够被毁灭,但是不能够被打败。
所有的罪恶都始于清白。
每个人都不是一座孤岛,一个人必须是这世界上最坚固的岛屿,然后才能成为大陆的一部分。
上帝创造人,不是为了失败。
偏执是件古怪的东西。偏执的人必然绝对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而克制自己,保持正确思想,正是最能助长这种自以为正确和正直的看法。
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上帝,倘若想征服全世界,就得先征服自己。
恕我不能站起来。
——海明威的墓志铭
时,重新读一读自己的作品还是颇为值得的。这样可以使自己时刻记住:写作始终是艰苦的劳动;一个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写作,只要那里没有来客和电话就行了;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新闻工作埋没作家的才华之说是不真实的,与其相反的是,只要他迅速摆脱这个职业就行了。“一旦写作变成你的主要癖好和极大的快乐”,他说,“那么只有死亡才能止住它”。最后,他对我们的教诲是,他发现,当一个人知道第二天该从什么地方接下去写时,那么他当天的工作就必须停下。我认为,我此外再没有得过任何写作方面的忠告了。这不多不少,正好是医治作家那最可怕的忧郁病的灵丹妙药:因为作家早晨起来常常面对着空空如也的一页稿纸而陷入极度的痛苦之中。
海明威的所有作品都洋溢着他那闪闪发光但却瞬间即逝的精神。这是人们可以理解的。像他那样的内在紧张状态是严格掌握技巧而造成的,但技巧却不可能在一部长篇小说的宏大而又冒险的篇幅中经受这种紧张状态的折磨。这是他的性格特征,而他的错误则在于试图超越自己的极大限度。这就说明,为什么一切多余的东西在他身上比在别的作家身上更引人注目。如同那质量高低不一的短篇小说,他的长篇也包罗万象。与此相比,他的短篇小说的精华在于使人得出这样的印象,即作品中省去了一些东西,确切地说来,这正是使作品富于神秘优雅之感的东西。当代一位伟大作家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也有着与之相同的局限,不过他并不想超越这些限度。
弗朗西斯·麦康柏对狮子开的那一枪表明,作为打猎这门课也有不少学问,但这一枪也是作为对写作这门学问的一个积累总结。一篇短篇小说中,海明威描写一头利瑞尔公牛擦过斗牛士的胸部,犹如“猫转弯子”而返回头来。我十分谦恭地认为,那种观察在某种蠢举中是一个富有灵感的部分,而这种蠢举只有最庄重的作家才具备。在海明威的作品中,可以发现这种简单而又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比比皆是,它揭示出这一观点:写作如同冰山,如果要想得到下面的八分之七部分的支撑,就必须打好坚实的基础。
注重技巧无疑是海明威始终未能在长篇小说领域里博得声望的原因所在,他往往以其训练有素、基础扎实的短篇小说来赢得声誉。他在谈到《丧钟为谁而鸣》时说,他对于这本书的构思没有一个预先想好的计划,而是在每天写作时都有所发明创造。他没有被迫承认:这是显而易见的。相比之下,他那瞬间即激起灵感的短篇小说则是无懈可击的。正如五月的一个下午,他在马德里一家膳宿公寓里写下的那三篇小说那样,当时一场暴风雪迫使圣伊希德罗城的节日斗牛赛取消了。正如他告诉普林普顿的那样,那三个短篇都得到权威人士的鉴定。根据我的鉴赏力,沿着这条线索看去,他的力量最为压抑的一篇就是其中最短的一篇:《雨中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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