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山,曾经的中枢
五年来,王建新的团队奔波上万公里,在河西走廊和天山南北调查发掘过近百个遗址。其中拥有石筑高台、石围基址、石结构竖穴墓葬以及岩画等共同文化特征的聚落遗址就多达五十余处。
这些遗址埋藏着什么秘密?它们究竟是不是月氏的文化遗存呢?答案所有人都急欲知晓。
根据规模,这些聚落遗址可以划分为大、中、小三个类型。
铺开一张中国地图,拿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小别针标示这些遗址的位置,红色代表规模较大的,绿色代表规模中等的,蓝色代表规模较小的。这样,某个神秘文化的空间分布图就展现在了眼前。遗址最为密集的是东天山地区,表明这里是一个核心区域。而且,几乎所有大中型聚落遗址都分布在东天山南北两侧的山前地带,说明这里不仅仅是核心区域,更是某个文化的中枢。马鬃山和河西走廊西部散落着一些小型遗址,它们的向心力都指向东天山。
看着这些遗址分布图,王建新心里感慨万千。每一颗小别针后面,都是一个个鲜活的历史场景,那里曾上演过众多的盛衰之剧,也保存着一群古人生活中的一切,饮食、起居、交往、集会、惩罚、赞扬、崇拜、统治。那些石筑遗迹所散发出的生活气息恍若昨日,端详每一块石头,仿佛还能触摸到当年的体温,聆听到当年的声音。每一个小别针之下,也饱含着所有团队成员的心血和汗水,工作中发生的所有细节如同画幕在脑海中闪过,连同当时的辛劳与煎熬、兴奋与沮丧、欢跃与苦痛。
王建新又十分激动,这些遗址的时间跨度大概介于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100年之间,从新石器晚期、青铜时期一直延伸至铁器时期,相当于中原商周时代至西汉前期。当中原的历史已经在各种史籍中被绘声绘色地演绎和记述的时候,这里发生的故事仍然在我们的视野之外,偶尔提及也是寥寥数语,或者干脆就是道听途说,真实样貌和详细情节都逸失在我们的记忆之外。谁也没料到,在寻找月氏文化遗存的过程中,王建新却揭开了秦汉之前新疆东部历史的面纱。当然这也是必须的,因为月氏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时空之中,还原这段历史背景对于研究月氏必不可少。
岳公台—西黑沟遗址,大型遗址的代表。“大”的含义不仅仅指规模,而且在于它的规格和地位。与岳公台—西黑沟遗址并驾齐驱的是位于东天山东端南侧的乌拉台遗址,川流不息的乌拉台河水从遗址中间穿过,这里水源充足,植被茂盛,东西北三面环山,避风向阳,是越冬的好地方。和岳公台—西黑沟一样,乌拉台遗址也有大型的石筑高台,或许用于祭祀和崇拜,堆砌它们的不仅仅是一块块石头,还有虔诚、祈望、祝福和祷告,整个高台质朴得近乎简陋,但仍然散发着威严、神秘,甚至惊悚的气息。除了石筑高台还有数座大型石围基址,整齐的石垒围墙,防风保暖,穹顶覆盖的是木构屋顶或者旃帐。最大的一间近六十平方米,足够容纳几十人议事、宴饮,地面上残留的灰烬遗痕,瞬间让人置身现场,一群剽悍男人的脸庞闪烁在跳跃的火光之中,黑越越的身影像山一样占据了所有墙壁,雄性荷尔蒙、酒精和烟熏味道充斥在每一条墙缝之中。墙壁间好像还回荡着威严的口谕和严厉的呵斥,或者还有发自肺腑的忠谏,魂飞魄散的求饶,豪放的大笑和醉意的呢喃。在石筑高台和大型石围基址周围群星拱月般的围拢着普通的石围基址,空间距离的远近显示着亲疏关系和身份层级。乌拉台遗址也有岩画,题材与画法与岳公台—西黑沟相近。
当时,王建新他们推测,岳公台—西黑沟遗址和乌拉台遗址应该是某个游牧集团的夏季王庭和冬季王庭,是政治和宗教的中枢。
中型遗址中,最典型的是寒气沟遗址和阔拉遗址。寒气沟遗址也在东天山北麓,岳公台—西黑沟遗址地处巴里坤县城西南3公里处,而寒气沟遗址则位于巴里坤县城东边五六十公里开外。阔拉遗址则位于更东的伊吾县盐池乡。这两个遗址也均有石筑高台和石围基址,有墓葬和岩画,只是数量少了很多,规模小了很多,而且都建造在山脉北麓高爽通风的地带,应该是夏季牧场的聚落。
调查队推测,这很可能是一个游牧氏族或者部落的政治中心和宗教中心所在地,氏族贵族或部落首领虽然不直接参与生产活动,但为了管理方便并从安全角度考虑,冬夏两季也要随着大多数牧民的转场而迁徙。在冬季营地需要有氏族或部落的中心,在夏季牧场同样也需要有这样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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