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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款

时间:  2021-12-20   阅读:    作者:  赣州阿鹏

  开学了,头天晚上,女儿的学校又来短信,明天要去银行打款。款不多,共有四份,总计一百三十元,最多一份五十二元,最少的一十八元,其余两份各三十元。

  短信里,收款银行,注明为“南昌农商银行”,为了此事,去年曾搞得我一头雾水,因为赣州根本没有什么“南昌农商银行”,懵懵懂懂,跑去南昌银行一问,又不是。几经周折之后,才弄明白,原来就是“农商银行”,以前的“农村信用社”,估计对方是在南昌开的户,所以叫作“南昌农商银行”。

  这一次,短信还特别强调:必须在十二点以前把款打到,孩子才能报名。这意味着,留给我们家长的时间,只有区区半天,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小时,因为一般银行的规矩是:早上九点开门营业。

  第二天,八点五十分,正在家里扫地,爱人开始在催,我急忙骑上车子往银行赶去。

  跑到银行一看,真是如诗中所说,“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银行已开了门,大厅里头,人头攒动,挤满了几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一切为了孩子!”此话还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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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号机上,轻点一下,号纸跳了出来,看后,惊了,65号,抬头一看储蓄窗口,显示屏上,红彤彤地刺眼,才跳到3号,看来,今天是经得“耗”了,漫长的等待,才刚刚开始。

  农商银行,内部装修,堪称奢华。银行嘛,不差钱,追求的就是效果,面子越光鲜,里子越丰厚,兜里越厚实,客户愈放心,也愈加会趋之若鹜,这叫“马太效应”。

  客户如流,大客户也必然骤增,巨贾富豪一类,譬如房地产商、各种工程建筑商、工业制造商、汽车销售商、大型批发商、连锁业巨头等,必将鱼贯而来,这又叫做“从众效应”。比如菜市场入口处,放一堆西瓜,围上一圈人,密不透风的,过路行人一瞧,“哇,好瓜!”肯定拼着命往前挤。大众的普遍心理是,抢购的都是“好货”,要么便宜,要么质优,总之,好货不容错过。

  这家农商银行,装修风格,跟其它的海崖文学网点没有什么差别,现代风格,白色流派,简洁、精致、淡雅、光亮。颜色以淡黄和乳白为主。地面、墙壁、柱子贴满了米黄色的瓷砖,房顶刷得雪白,凹凸起伏中,镶嵌着不少灯具,有长形的反光灯,圆形的LED射灯,凹槽内,还隐藏了不少小射灯,那不是照明用的,而是为了营造氛围。

  现在是阴天,光线不算充足,但勉强也看得见,一个灯也没开。

  大厅极为宽敞,约有二三百平米,里头除了七八条皮质排椅,两三个书写桌子,一台饮水机外,墙上还悬挂着宣传用的平板电视,其余则空旷无物,不消说,杂志报纸,难觅影踪。

  东张西望间,大厅外热闹起来,打款的人(都是些学生家长)如潮水一般涌来,大厅里,叽叽喳喳地越发吵闹,感觉不像了银行,而像卖菜的大市场。

  半个小时后,大厅里挤得水泄不通,估计有两三百人。他们当中,有白发苍苍,满脸皱痕的老者,那该是留守儿童的爷爷吧?更多的是人到中年的男女,学生父母一类人,其间,还混有不少孩子,十岁以内的,他们调皮得很,一刻也闲不住,在大厅里来往穿梭,蹦蹦跳跳,追打着,嬉闹着,高叫着,又用手频频胡乱点击柱子上的广告屏,看着让人揪心。更有个把顽皮的,干脆仰面朝天,躺倒在沙发座椅上,头朝下,脚朝上,高高地插向空中,不知做的是什么动作?

  一个刚过周的幼儿,用手托着个小塑料奶瓶,一边含着,一边赤着脚,在光洁的地上,摇摇晃晃地行走,走着走着,忽又蹲下来,“嗤溜”一声,在明亮的地砖上,喷了一大滩“水”。

  五个服务窗口,仅有两个在“服务”,其余三个,一律被青灰色的帘子遮掩。那天恰是周六,整个银行,除了“垂帘听政”的两名女客服外,还有一位老保安,男的,方头方脸,额头乌发走向一边,面色黝黑粗糙,看去来,有像刚洗脚上田的老农民,问他什么,要么反应迟缓,要么答非所问。

  服务窗口,红字的显示屏上,无数人的目光聚焦这里,如同等待着战场上将军的发令枪。

  红色的阿拉伯数字,如同受伤的蜗牛,一动不动地趴着,一看时间,10:09分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才缓慢地挪到“21号”。

  大厅里愈发嘈杂起来,焦虑声,抱怨声,责问声,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喧闹声,嬉笑声,各种声响混杂一块,把银行喊号声也湮没了。

  保安桌上,翻到一张《赣南日报》和《江西日报》,我耐心地坐落松软的排椅上,一把抖开,扫描了一阵,发现既无“明星绯闻”,也无“重磅新闻”,更没发现宇宙多少光年外的“地球兄弟”,终于甚觉无趣,将报纸搁置在座椅上,又立马被旁座的人拎走。

  手机QQ坏了,也没有“知音”卿卿我我,百无聊赖间,肃立起身,把目光锁定在柱子上,那儿好歹有信用社的广告在滚动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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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清晰记得,前几年,信用社的广告片很好看的,那是赣州金色池塘影视搞的,老板是个小伙子,大余人,叫傅亮亮,算是我的朋友了。那广告片,图像是他亲自拍的,很唯美,有一个镜头印象很深,片子里,信用社的领导步出大厅时,身姿是那么的高大挺拔,巨人一般巍峨,泰山一般雄伟!

  我不懂得摄影,一直在想,这组镜头,傅亮亮该不是躺在地板上拍的吧?

  广告词更绝!也是傅亮亮亲笔撰写的,文辞精美,慷慨激昂,听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的。哇!我们的农商银行呀,天底下最最伟大的银行!

  ———那感觉,你要不上这儿存点款,你都不像是个人!

  可惜,这个广告片不再是傅亮亮版的了,没有一点吸引力。

  我把脸别向右侧,看到一个女人径直朝我走来。那女人三十多岁,矮矮的个子,瘦削的脸,眼睛定落在我衬衣口袋上,那有一支水笔,露出半个头。她语气极端轻柔地问:

  “大哥,你的水笔能借我一下么?”

  银行里,人气爆棚,备用水笔早抢光了,我马上明白过来,犹豫片刻,顺手把水笔递给了她,她欢天喜地的离去了。

  我惴惴不安地,一直在揣摩:她会不会还呢?

  十分钟后,她在人流中出现了,还了笔。

  我刚坐了下来,茫然地,凝望着静止不动的显示屏,听到窗台队伍一阵吵闹声,似乎有人搞“搭车存款”,旁人不爽,于是发生争执。

  吵闹声一停落,借水笔的女人第三次出现了,她手里执了张号纸,直接问我:“你几号?”

  “65号!”我脱口而出。

  她把把手里的号纸递给我,我一瞧,48号!顿时乐坏了。女人没说什么,走了。现在,我手头有了两张号了。

  此时,大厅排号排到了三四百号,因为,我看见地上丢了不少号票,大多是两百多号的。

  我手上有了48号,等于65号是多余的了,我寻思把它送掉。

  大厅进来一个女人,气度不俗,上身罩个白色纱衣,朝我走来。

  我一问她,135号!我把65号纸给她,她满脸是笑,乐开了花。

  我很有些成就感,开始又在地上细细地瞄,一张122的号纸进入我的视线,我如获至宝,拾掇起来。

  我正在思索该往哪里出手?一个脸色黑黑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里牵个小男孩,看来比较着急,我心头一热,问他,“165号”,我把122号奉上,他乐得哈哈大笑!

  11点20分,我爱人出现在大厅门口,急匆匆地,惊问其何故,原来她已打了我两次电话,由于大厅内太过嘈杂,我都未曾听见,她很不放心,便寻了过来。见没有事的,也快好了,她便先走了,奔学校接女儿去了。

  伟大的48号,就要到了!我盯着赤红的显示屏,如同守候一位天使的诞生。

  为了保险起见,我挤进了窗口的队伍里。喊号又排队,这个现象很滑稽,也很不平凡啊!

  47号!47号!上帝,怎么这么慢啊!我伫立窗前,目光如炬,死盯着窗台顶部的显示屏,心底更加紧张起来。

  此刻,一个粗壮的男子挤过窗台,立在我面前,晃着手里的金卡,对着里头银行客服,连连高喊:

  “我是VIP客户!你们银行今天金卡怎么没用了啊?我在你们这里存了那多的钱,你们怎么能这样啊?!”

  这男子目测为一位较大的老板,他穿一件碎花白底衬衣,身材魁梧,气度不凡,目光犀利,面容刚毅,昂然而来,那人刚刚在大厅里发了通火,好像是金卡刷不了号,又着急取钱,烦得很。

  “大老板”正发着火,又有一个朋友上前招呼。

  “哎呀!这不是某总吗?最近在忙什么呢?”

  “噢!我正调运一套设备去北京,我在北京办了一个厂,这不,恰巧碰上国庆阅兵,设备进不去!”

  “噢!你那个厂子效益怎么样?一年能搞多少钱啊?”

  老板犹豫了一下,不愿回复。那朋友笑笑,解释道:

  “难道我们还会去做这种生意吗?”

  “第一年一百三十万,第二年,应该可以搞三百万吧!”

  大老板终于说了,豪迈的语气。说完,又一头挤到我前面,对着窗台厚玻璃喊了起来。

  里头的客服姓黄,中年女子,我认识,她累得满脸憔悴,嘴唇上结着一小块黑疤,不知是否火气冲击而起,还是别的原因,按说“起火”的话,也没这么迅猛呀?

  “今天是周末,VIP窗口不开放。”

  隔着厚玻璃窗,黄客服声音嘶哑地解释道。

  “我已经排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忍不住,对着大老板喊了一声。

  那人回首,望了我一眼,央求道:

  “我真有急事……”

  说话间,他把金卡一把塞进了窗内,黄客服默然,也没说什么,我一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看你是个大老板,不容易啊!……”便没再阻止他了。

  那一刻,我在想,一位企业家的时间有多么宝贵啊!但是别人的时间呢?!这大厅里几百号人的时间呢?!———像这种速度,三天能排完吗!为了区区一百三十块钱,兴师动众的,学校的老师,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收现金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还有人说,划海崖文学网银又不行的,因为没有回执

  ……

  走出银行那刻,我如释重负,就像潜水员从深海底钻出,大大松了口气。踏出大厅时,我回望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禁不住心头阵阵悲凉,觉得他们就像一群无助的羔羊

  一个小时后,我急如流星,赶到学校,珍重地交了四张回执。

  学校保安室,我向一位老师诉说了这一切,那老师静静地听着,始终没有打断,最后苦笑一声,一脸无奈地对我说:

  “我们也不想这样,这都是上面规定的呀!”

  听完,我脑子昏乱,久久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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