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7岁,跟着父亲去镇里的叔叔家送菜。
农用四轮车一路“怒吼”着,声势十足却慢慢腾腾。我和父亲都沉默着。父亲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人,更不会在驾驶的时候跟我说话,而我,也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四轮车是没有驾驶室的,这倒让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看风景。走了一会儿,我抬头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从哪里飘出了几朵乌云,不一会,乌云就布满了整个天空,天变得黑压压的。父亲开口了:“看样子天是要下暴雨了,你快把外套穿上!”父亲一说,我这才猛地想起今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光顾着高兴了,把母亲为我准备的厚秋衣忘在了家里,一道忘记的还有我们父子二人的雨披。父亲的面色不悦,却也没有责怪我,只是又踩了踩油门。还没走出多远天空就滴起了雨,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般地狂泻下来。草原暮秋季节的雨,就像卷着冰屑一般,只消一会工夫就足以让人冷得直打寒战。父亲看了看已经缩成一团的我,赶忙把他的外套脱下来给我披上。可几分钟后,父亲那件不算薄的外套还是被雨打得透湿透湿的。
我抖个不停,雨却越下越大。我忍不住开始哇哇大哭起来。父亲还是什么也不说,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顾开他的车。我愈加觉得委屈,也就愈加地哭得起劲。父亲突然停住了车,对我喊道:“下车!快点!”我噎住了哭声,有点惧怕地望向父亲。“下车!跟着车跑!”父亲用坚决的语气给我下了命令。我只好哽咽着跳下了座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给足了四轮车油门,离我越来越远,把我抛在了后面。
我拼命地哭、拼命地叫。温热泪水和着雨水,很快就和雨水一样冰冷。我站在原地哭到嗓子沙哑,可父亲还是没有回来找我。
我只能擦干眼泪在大雨中沿着马路跑。我边跑边找父亲的影子。前一天晚上因为要和父亲进城的兴奋感荡然无存,我觉得自己万分想念母亲。母亲多好啊,她从来舍不得让我哭成这个样子的,她会抱着我,哄着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我几乎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父亲的四轮车。父亲把车停在那里,等着我跑到他的面前。我使出最后的力气跑向父亲。见到父亲我再一次哇哇大哭。可父亲依旧一言不发,连一点点安慰都没有。
父亲在我的哭声里又一次把车发动起来。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四轮车远去。尽管浑身无力,我也只能边哭边迈动双腿尽可能地追上父亲。
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我和父亲终于赶到了叔叔家。婶婶赶忙把我抱进里屋,用毛巾把浑身湿漉漉的我擦干,又找出干净的衣服为我换上。又累又冷的我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就沉沉地睡去了。
夜晚,我开始发起烧来,在迷迷糊糊中,我看到父亲守在我的身边,不时地为我敷毛巾、掖被角。朦胧中我听到叔婶在责怪父亲,可父亲依旧沉默。当我再次醒来的时侯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看到我睁开眼,父亲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毕竟是孩子,一个晚上的安睡就让我恢复起来,到下午的时候,我就开始在叔叔家的小院里乱跑乱跳了。可是,父亲却发起了高烧,那个在我眼里从来不生病的汉子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一星期。
7岁那年的往事,曾让我耿耿于怀。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了父亲的道理。父亲不曾紧紧拥抱过我,可是,父亲的温暖却一直不曾离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当我的心觉得寒冷时,我就用父亲教我的方式,在心底大声地对自己说:下车,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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