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靠回忆或翻看日记才能想起初遇金毛的情景,那些都还没有我现在的感觉来得真切。注意到金毛是因为我们中文系零五级和零四级的那场篮球赛。
他篮球打得很从容很谦和,打球时爱笑爱露他的白牙齿。
他总爱笑,特别是在他球没有投进的时候,我从没有见过这么谦和的神情。他球打得很棒,举手投足间都能显现他的从容,还有他凌乱的长发,我不知道为什么老盯着他看……男生比赛结束后,金毛边抽烟边看女生打球,他把篮球当了凳子来坐,我注意到他在盯着一个零三级的女生看,女生穿的是短衣短裤,身材好,长得也漂亮。我那时就站在他旁边,能清楚地看到他抽烟时眯起的眼睛上的睫毛。他很专注地看着比赛,说专注或许不好,用投入更好吧。我深深惊讶他的投入,这让我既嫉妒又崇拜。但我由此推断他不是清教徒,连道貌岸然的善男都不是。
我和室友到图书馆后还一直讨论着金毛,在我们看来这永远是个不朽的话题,远比现代汉语、古文有意思得多。
后来,关于金毛的消息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又退回去,但主要的消息也就那么三次。第一次是我们室长在图书馆碰见了他,图书馆管理员问金毛:“满面春风”是什么结构,金毛把声音压低了跟管理员说。我从我们室长的描述中断定金毛很谦和外加注重公德。第二次是我的室友从同学那里打听到金毛家住攀枝花,彝族人,每年都得奖学金。同时也说彝族男人脾气坏爱打女人,要我小心。第三次是在火车上从我老乡那儿得来的。我老乡的室长就是金毛的老乡,有一次金毛生病,在医院里对他那老乡说,他真可怜,也没个人给他削苹果。然后在火车上我就开始练习削苹果。这只能是无意识的举动,后来我听了老乡的话,去拜访那老乡时特意留心金毛的老乡,结果没在。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对金毛的了解就是这些。有时候我走路或去食堂时也会遇到金毛,但我遇见金毛的机率并没有我的室友多,我的生物钟是颠倒的,我老是白天睡觉晚上看书。可有一次我去上课时,我指着教室里还在上课的人说,金毛一定在里面。其实我是瞎说,结果下课时那班同学出来,我真看见了金毛。这可把我乐坏了,就好像我平白无故地捡了个便宜。我就看着他出教室,甚至他走出教室好一会儿我还没回过神找个座位坐下。于是我的室友一起起哄,可除了我们外没有谁明白里面的秘密,弄得别人有点儿莫名其妙。
大学里就自习多,你不上自习就没事儿干。可那天比傍晚晚一点儿时我遇到了一点麻烦。那麻烦破坏了我的心情,让我简直不想呆在寝室,我背着书包去金毛常去的那幢楼。我觉得我必须找到金毛,把那麻烦从我心里倒出来。我要跟他说话。我进的那个阶梯教室没金毛,我坐了一会儿,什么也不想干,那麻烦弄得我一点儿心情也没有。我在那幢教学楼并没能恰巧看见金毛,于是我去了另一幢。可到了另一幢教学楼的门口,我发觉自己根本就不想进去。最后决定去图书馆借书。
我从图书馆借书回来,真是奇怪,我的心情慢慢地好了起来。回来后我边听磁带边看英语,我的心情从来没有那么舒畅过,那讨厌的英语一点儿也不让我厌烦了。我的心情越来越舒畅了,于是我就想起了应该给金毛写信。等熄灯室友们爬上床后,我点上蜡烛开始给金毛写信。
那封信简直糟透了,我完全是瞎扯一通,我认为写情书就是瞎扯。我大概写到凌晨两点,写完后我把它装进信封,写上金毛的名字,还贴了邮票。其实根本用不着贴邮票,我只要把它往中文系零三级本科信箱里一投,他就能收到,哪里用得着邮票。可是还是贴了,我以为这样才可以表明我是多么的真诚,我那时的确是诚心诚意的。我真想知道他有什么反应。当然我不可能得到有关金毛收到信的任何消息,我没在信里署上名字,我认为这样可以表明我是纯洁的。
没几天就写了第二封信,那天晚上我感到孤独得要命,我觉得非写不可。
我的第二封信投完后,学校就开始停课举行校运动会了。
就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晚上,我的室友发现金毛在对面男生宿舍楼的阳台上弹吉他。这可让我们兴奋坏了,我们一起在阳台上尖叫,喊金毛的名字,直嚷嚷他弹得真好,让他再来一曲。我一点儿也不懂音乐,可我还是喊着弹得真好,我只想好好夸夸他。金毛的眼睛好像是瞅着我们阳台的,我们就断定金毛一定从信里发现了蛛丝马迹,知道了信是我写的。这简直让我的室友们嫉妒死了。那天晚上我激动得几乎失眠了,我洗涮时手握着牙刷,就像抓着了金毛的手臂一样具体。我相思了那么长时间终于有了点儿回报,有了点儿反应。我突然心痛起来,那是令人幸福的心痛,我真愿意一直这么痛着。
第二天我的一个室友私作主张,通过她们什么部长问金毛怎样处理那个给他写情书的女孩。她一直说我不像玩玩,我动真格的。室友的这个举动真是给我添乱,我乱得不得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第二天的第二天,我那个室友一脸沉痛地跟我说,金毛说他要考研。我听了差点儿没笑死,他考研和我有什么关系。笑过后我才回过神,金毛在拿这个理由拒绝我。这本来是我的室友私作主张的行为,根本不是我的意思,可不管怎样,遭拒绝的是我。
被人拒绝实在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我简直沮丧得要命,我一沮丧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这校园到处是人,根本就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空间。我独自在一个教室里慢慢哭了起来,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我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有这反应。为这件事,我伤心了两天。两天后,我就平静下来了。于是我写了第三封信,想作个有始有终的了断,在信的末尾,我没忘写上“这个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不玩了。”
我差不多要忘了那让人伤心的事时,我那个常在一起疯,几乎总是形影不离的室友对我说,金毛昨天去找了我!天哪!我完全想象不到事情从此起了变化。他也真是个不爽快的家伙,既然已经拒绝了,干嘛又来找呢,他简直存心戏弄我,存心又来勾起我的幻想。我本打算死心了事,可是我还是禁不住激动起来。天知道我究竟想干点儿什么才好。
金毛留下话,可以认识一下,我最好能去找他一下。在考虑到底还要不要认识一下金毛,或许我该忘掉这个不爽快的家伙时,我已经打定主意要找他了。我要会一会这个让我伤心两天的家伙。
我找到金毛时他手里正拿着明天的早餐走着,我叫住了他说,我就是那个给你写情书的女孩,我们谈谈吧,他一下明白了过来,不好意地看了看手里的相思蛋糕,说我先把它拿上去。我看着他极尴尬地走掉,还真觉得有点儿意思。等金毛再出来,他的鼻梁上就多了副眼镜,这真有点儿意思,我早就说过他连道貌岸然的善男都不是。我蹬实了脚上的高跟鞋,站直了身子,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我还不习惯把谈话当作战场上作战似的,所以想什么就说什么,那很像很熟悉的朋友间的谈话。只不过金毛在说话的过程中老是把他的黑色上衣翻上翻下,这动作还真让人猜不透。但我得承认,金毛既健谈又理智,到底是大三的,跟大一的就是不同。谈话结束后我说声bye撒腿就跑,完全不顾金毛正在后面盯着我呢!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全没了什么激动,浑身懒洋洋的,打着呵欠夹着书本去上课了。以后再遇见金毛咧嘴笑笑,打个招呼就完了,继续看书、睡觉、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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