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生日那天,没有家人祝我生日快乐。我耿耿于怀很久,躺在床上时,还悄悄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便是月假,回家后,妈妈一脸开心地对我说:“就等你了,我们一起去给外婆过生日。”我与外婆的生日只相隔一天,他们总说要“好事成双”,便将庆祝全部留到了外婆生日这天。
我知道他们爱我,所以我从来不敢将这小心眼般的计较表露出来。可生活中总有些小事,让我觉得他们对我的爱不够。
我看着桌上包装精美的蛋糕,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夜晚。
六年前,我十岁生日那天,放学回到家,我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大大的生日蛋糕礼盒。我欢呼雀跃,恨不得立刻拆开品尝。妈妈按照惯例说:“明天和外婆一起吃。”我只好眼巴巴望着,守在蛋糕前好久好久。
第二天,蛋糕终于开封了,可闷热的天气已经让上面的水果变了味。大人们一边吃着底下的蛋糕,一边说可惜。爸爸调节气氛般叹道:“要是昨天小漓说吃的时候,我们吃掉就好了。这么多水果,全部浪费了。”
我也像那堆被浪费的水果,不受重视与喜欢,只能过着一个个不是主角的生日。
妈妈没有察觉我的坏情绪,我垂头丧气,不想多说什么。我希望他们在乎我,但不希望他们是因为我要求才在乎我。
“或许,这也是一种懂事吧。”我一边难过,一边又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成熟,好像自己的退让是一种了不起的进步。
收拾好东西,爸爸就带着我和妈妈出发了。外公外婆住在二十公里外的乡村,要骑一个多小时的摩托才能到。在路上,爸爸照旧和我聊天,第一百次提起我小时候很勇敢地坐在摩托前座的事迹。
回忆就像山间的清风,总是带着温柔,我被他们话语中潜藏的爱意治愈,心境终于开阔。
山路哪怕修整过,也并不好走。不知是因为地势,还是因为不堪重负,新修不久的路已经有了宽宽长长的裂缝,爸爸小心避让,却还是在一个陡坡上轧到碎石滑倒了。
摩托车顺着陡坡往下溜,我们三人失去了平衡,妈妈坐在最后,反应不及,直接仰面倒了下去。我大声尖叫,双脚仓皇落地,被侧面的排气管狠狠烫了一下。
危急关头,爸爸牢牢把住了车头,双腿借力控制住摩托车的下滑趋势,让摩托车原地倒了下来。车子一落地,他就连忙回头问我:“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将右腿给他看:“就是被烫了一下。”
确定没有大碍后,他急忙转身去扶妈妈。所幸妈妈摔倒时用手撑了一下,又有杂七杂八的小包裹做缓冲,并没有受伤。爸爸问了好几句,总算放下心来。
到了外婆家,熟悉又温馨的环境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坐在躺椅上,仔细看着自己腿上那块拇指大小的红斑。爸爸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向外婆说着那一瞬间的惊险。外婆一边翻找着烫伤膏,一边责怪道:“骑摩托车还是太危险了,你们就应该买一辆车。”
我知道爸爸早就想买车,但家里余钱不多,我上学又需要一大笔开支,就一直搁置了。以前没觉得汽车有多优越,今天却突然懂了。骑摩托车不仅危险,而且日晒雨淋,冬天更是寒风刺骨。我好像把爸爸所承受的艰辛看得太理所当然了。
正在反省,外婆已经找到了烫伤膏。我坐在躺椅上伸着腿,眼巴巴等着那管药。妈妈却接过膏药,在爸爸身前蹲了下来。
我忽然反应过来,只被烫了半秒的我也受伤了,在斜坡上苦苦撑住摩托车几分钟的爸爸又该伤得有多严重呢?
我站起身,视线终于从我腿上的方寸之地转移到了他身上。
妈妈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为爸爸上着药。黏稠的药膏似乎织起了一张细密的网,将空气一点点抽离我的世界。我心跳如擂鼓,阵阵惊雷在我的脑海回响肆虐。爸爸右腿内侧已经被灼伤得不成样子,水泡破裂后苍白的死皮已经包裹不住通红的血肉,旁边还有一连串巨大无比的水泡。
我的心在这一瞬间疯狂地疼起来,疼过后又陷入无边无际的自责与难过。妈妈涂完药后回身想帮我涂,我下意识将右腿往后缩,羞愧道:“我都没起泡……”
爸爸反而严肃起来:“没起泡也要涂,烫伤不好好治可是会留疤的。”随后他又说:“幸好你妈妈没摔伤也没烫到。”
他满脸庆幸,似乎自己的伤不值一提。这样严重的伤在他嘴里好像不过尔尔,可我知道,爸爸当然能感受到疼,但他害怕松手后,他身后的妻女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后果。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身后的我和妈妈,爸爸在那一刻将自己的疼痛封存起来。
我看着他,忽然有些想哭。哪怕我已经长得高大,可在爸爸心里,我还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孩。而我,总是强调自己已经长大,实际却斤斤计较,从没有真正站在他们的角度看问题。
长大就像一场悄无声息的巨变,前一分钟我还在哀叹自己受的小伤,后一分钟心里就下起了一场足以颠覆所有的暴风雪。我好像懂了,爸爸妈妈从不完美,他们也许做不到面面俱到,却已经为我撑起一片小小的、被爱填满的天。
我多幸运拥有他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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