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晓平生有三大愿望:不劳而获、狂吃不胖、追到迟意。
一、你不如这么喜欢一下微积分吧
孟春晓平生有三大愿望:不劳而获、狂吃不胖、追到迟意。
当她一边大快朵颐地啃着苹果,一边眉飞色舞地跟楚迟意描绘这个伟大的人生梦想时,楚迟意恨不得把高等数学课本砸在她的脸上:“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分子或分母有理化、求极限是通过有理式化为无理式,你居然把有理式化为无理式,你的脑回路这么别出心裁,怎么没人把你当宠物养起来?”
他说了半天,不见孟春晓反驳,转过头一看,她坐在轮椅上双手托着下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不由得怒火中烧:“看课本,看我做什么!”
孟春晓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说:“课本哪有你好看啊!”
楚迟意简直要气绝身亡了,要不是为了帮那人减轻负担,他才不会因为不菲的补课费给这个天天觊觎他美色的脑残当家教。
高中时,孟春晓的成绩奇差,她母亲花高价请他给她补课,他辛辛苦苦三年才终于让她踩着线和他考进同一所大学。大学第一个学期,她基本上都在请假,期末考试时,高等数学没及格,开学补考过不了的话就要重修,她却浑不在意。
楚迟意气得拂袖而去,三天没有来给她补课。其间,她给他打过几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她就改成了短信轰炸。
他打定主意不理她,关了手机,忙自己的事,第二天中午打开手机时意外地发现,手机并没有被她轰炸。她只在早上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院子里的木棉花开了,她想去看一看。
明知道是她故意装可怜,楚迟意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他无法对她的可怜视而不见。
三年前她意外坠马,伤及腿骨,在轮椅上度过了三年时光,做了数次手术,现在基本痊愈,可她已经不愿再接触外面的世界了,每天宁愿继续坐在轮椅上当残疾人,也不肯到外面去。如今,她主动提出想出去看看,他怎么忍心拒绝她。
楚迟意赶到孟家时,孟春晓正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声响,她恹恹地回过头,见来人是他,眼神骤然一亮,滑着轮椅走到他的身边,双眸熠熠生辉地望着他:“迟意啊,我今天格外想你。”
那笑容好似冰雪初融,让人心里忽地暖融融的,楚迟意微微怔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劝一下你自己。”
他表面上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补课时却刻意放缓了速度,平时一个小时的课程,他竟花了三个小时才讲完。
孟春晓难得没有捣乱,认真地听着,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楚迟意的心蓦地一软,在补课结束后推着她去院子里看花。
木棉花簌簌而落,花香馥郁,孟春晓蜷缩在轮椅里,看着楚迟意拿着一朵木棉花朝她款款走来,她心里温柔渐起,缓缓弯起嘴角:“迟意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对于她这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间歇的告白,楚迟意早就免疫了,面无表情地将木棉花递给她:“你不如这么喜欢一下微积分吧!”
二、我滚到你怀里了
整个寒假的恶补并没有太大成效,补考时,孟春晓依旧没考过,在新的学期里要重修微积分。
母亲和她说这个消息时,满脸的歉疚:“我本来想让你和迟意念同一个专业,你们在一个班,也好有个照应,你的腿刚好,行动不……”
母亲说了一半,蓦地住口,神色不安地望着她。
孟春晓恍若未闻,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躲过母亲的搀扶,走到书桌前去收拾书包,语气平淡地说:“我自己可以的。”
人总要学会独自往前走,她不可能永远活在母亲和楚迟意的庇护下,也不能坐在轮椅上逃避一辈子。她想要试着独当一面,可是长久的独处时光让她已经无法适应学校的热闹了,她缩着脑袋躲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生怕别人主动找她说话。
就在她快把头埋进桌洞里时,教室里忽然一阵骚动,她抬起头,看见楚迟意拎着书包从教室门口进来,径直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翻开书径自看起来。
“你……是不是走错教学楼了?数学系在A座。”
“我转系了。”
孟春晓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痛得龇牙咧嘴,这才明白不是在做梦。楚迟意竟然转来法律系了,她一脸感动地凑过去:“迟意啊,你是为了我才转系的吗?”
楚迟意丢给她一个“你想多了”的眼神,继续埋头看书了。
孟春晓兀自在一旁畅想着她和楚迟意的美好未来,越想越兴奋,激动地说:“迟意啊,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居然为了我转系。”
她说着就要扑过去抱他,他用笔抵住她的额头,冷笑着说:“我更喜欢你家的钱。”
他是为了钱才给她当家教的,这一点她是早就知道的。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欢快地说:“那也很好啊,至少我有一点是你喜欢的。”
接下来,孟春晓又开启了花式向楚迟意表白的模式,不分场合、时间地向他表露倾慕之情。
楚迟意不胜其烦,公报私仇地给她布置了很多微积分作业,她竟然能全部完成,还能抽空写一篇辞藻优美的千字情书。
如此一个月下来,楚迟意已经被她磨得束手无策了,就在他忍不住要卸甲而逃时,她却突然请假了。
起初几天,楚迟意还暗自高兴,觉得耳根终于清静了,渐渐地却有些不习惯了。上课时,他会习惯性地侧过头去检查她是否在听课,打游戏时会忍不住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她发来的短信。
可是,什么都没有,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突然得让他措手不及。
楚迟意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孟春晓家的电话,是她母亲接的。
“前几天是她爸爸的忌日,她扫墓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她有些为难地说,“迟意,你能来看看她吗?”
楚迟意推门进去时,孟春晓正抱着双腿赤脚坐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整个人了无生气,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揪,在门口站了许久,才慢慢走过去,俯下身帮她穿袜子。她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弄,直到他想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时,她才惊醒似的往后退了一下,双眼重新聚焦,待看清来人是他后,她的眼睛慢慢凝聚了水雾。
“前几天我去看他了。”她把脸埋在双膝间,很小声地说,“他的墓地旁的野草长得很高了,我突然明白他真的不在了,不是去出差,不是去旅行,而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抬起头,神情无助地问:“明明说过要看着我长大结婚生子的人,为什么突然就不在了呢?”
说完,她猛地惊醒了似的,眼神骤然一痛,喃喃自语道:“是我害死了他,如果我没有吵着让他陪我去骑马,如果我当时听他的话没有乱跑……”
“那是意外。”楚迟意柔声打断她,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任何一个父亲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救自己的孩子,他那么爱你,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自责。”
他还想说些安慰的话,喉咙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在她的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她。
两人无声地坐着,许久后,孟春晓突然笑意盈盈地凑过来:“迟意啊,我昨晚梦见我爸了,他说你要是再不喜欢我,他就把你带走。”
楚迟意正在心里斟酌词句、酝酿着安慰她的话,被她这样一打扰,到嘴边的话又吐不出来了,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滚!”
她又重新坐了回去,耷拉着脑袋,一副很受伤的神情,楚迟意这才察觉到不该在这时候说这种话,正想开口解释,她突然扑过来,紧紧地抱住他,笑嘻嘻地道:“我滚到你怀里了!”
楚迟意浑身蓦地一僵,怔在原地,他抬了抬手,终究没有把她推开。
三、我会继续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那天后,孟春晓闭口不提她父亲的事,她又变成了以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整个人快乐得像个弱智儿童。
楚迟意不放心,偷偷观察她的神情,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伪装的端倪,可是没有。她专心致志地在高等数学书的空白处画向日葵,画完一朵就停下来欣赏一番,画得满意就笑一下,不满意就擦了重新画,玩得不亦乐乎。
楚迟意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竟然能缺心眼至此,看得呆住,一时忘了移开视线。孟春晓突然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猛地凑到他的面前,咋咋呼呼地问:“迟意啊,你刚才是在偷看我吗?”说着,她故作娇羞地捂着脸,厚颜无耻地道,“你是不是突然发现其实你特别喜欢我啊?”
楚迟意无声地翻了一个白眼,示意她想多了。
孟春晓却仿佛受到鼓舞似的,更加坚定了要追到楚迟意的信念,每天嘘寒问暖,殷勤无比。
楚迟意一如既往地对她的殷勤视而不见,她也不气馁,废寝忘食地研究了“追男神三十六计”。网上有人提议大张旗鼓地告白,动静越大越容易感动男神,就算男神不感动,也会为了顾全她的面子而不会直接拒绝。
孟春晓深以为然。
那天,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套啦啦队的衣服,穿着站在法律系教学楼下又蹦又叫:“楚迟意,我喜欢你!”
她这样大喊一声,班里的同学都好奇地凑到窗边,对着楼下指指点点。楚迟意冷着脸走到窗边,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冷眼扫了一眼看热闹的同学,众人心领神会,默默地回去坐好。
孟春晓蹦蹦跳跳了半天,也不见围观群众,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教室。看见大家正在认真学习,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刚才的告白,她顿时更沮丧了,耷拉着脑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故意不跟楚迟意说话,他也没有理她,专心致志地做司法考试真题。她闷不吭声地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迟意啊,我刚在楼下跟你告白,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楚迟意继续做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接受。”
孟春晓满腔委屈的话在心里百转千回地沉浮了几番,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半晌,突然扼腕道:“我会继续努力让你喜欢上我的!”
而后孟春晓果然更加努力了,每天为他做爱心早餐,排很久的队给他买他期待已久的限量版球鞋,他所有的喜好,她都了如指掌……
在她的强烈攻势下,楚迟意依旧不为所动,倒是原本对他虎视眈眈的女生们渐渐偃旗息鼓了,阴差阳错地解决了他的大苦恼。
楚迟意心情颇佳,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把大家吓跑了,她瘪瘪嘴,不屑地说:“我才不怕别人喜欢你呢,我会比她们更喜欢你的!”
楚迟意握着笔的手一抖,把试卷戳了一个洞。他不动声色地敛起眼睑,继续埋头做题。
孟春晓侧着头看他,阳光在他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清俊的轮廓斧刻在她的心上,她兀自看了半晌,突然眉眼一弯:“迟意啊,我比昨天更喜欢你了,你呢,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楚迟意心不在焉地做着题,头也不抬地道:“没有!”
孟春晓拿笔的手一顿,脸上的笑意深深浅浅地变换了几次,终于遗憾地说:“还是没有喜欢上我啊,真遗憾。”
四、我最喜欢迟意了
其实,孟春晓早就知道楚迟意不喜欢她。
她还知道楚迟意喜欢的人是许颜。
许颜是楚迟意的母亲的得意门生。早年楚母发现其音乐天赋过人,从孤儿院将其接出亲自教导抚养,后来楚母生病从学校离职,一家人断了经济来源。彼时楚迟意尚且年幼,许颜便主动担起养家的重任,退学去酒吧驻唱,赚钱帮楚母治病,又供楚迟意读书。
孟春晓认识楚迟意时,他已经和许颜相濡以沫地度过了漫长的艰难岁月,那些相依为命的依赖被时光淬炼成了旖旎的爱慕。
他为了保护另一个人而来到孟春晓的身边,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她看过他因为那人发来的一条短信而开心得像个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也见过他因为等不到回信而失魂落魄的模样。
从高中开始,每天下晚自习楚迟意都会绕很远的路去许颜唱歌的酒吧,在门口站一会儿才离开,到了大学也不例外。
有天晚上,他们上完法学公共课,下课后他照例去了许颜的酒吧,却破天荒地推门进去了。
当时许颜正坐在吧台上喝酒,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哀愁,楚迟意看得心头一跳,慢慢地走过去,柔声问:“在想什么呢?”
许颜听到他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刚才高中群里在谈论育儿经,我才突然发现,我已经成高龄剩女了,担心嫁不出去啊!”
“我娶你啊!”楚迟意状似不经意地接过话,语气却格外认真。
许颜被他看得心里蓦地一沉,她垂了垂眼眸,语重心长地说:“迟意,我并不适合你,你应该找一个跟你年纪相仿、志趣相投的姑娘,你做家教的那个姑娘就很不错……”
“我才不会喜欢那种咋咋呼呼的女生。”楚迟意扬声打断她,有些不耐烦地说,“她除了丢人还会什么,要不是……”
“为了你”三个字还在舌尖回旋,他就看见许颜正望着他的身后发呆。
楚迟意转过头,看见孟春晓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他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虚,转念一想,他说的都是实话,何必怕她听到。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在许颜的身边坐下,故意盯着舞台,不去看她。
他再回头时,孟春晓还坐在那里,抱着酒杯自斟自饮,不时有男人过去跟她搭讪,她都恍若未闻,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好似下定决心要把自己灌醉似的。
楚迟意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一把夺了她的杯子,抓着她的胳膊朝外走。
他走得很快,孟春晓被他拽得踉踉跄跄,一路小跑地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走到酒吧外,他才松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很远才察觉到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孟春晓蹲在酒吧门口,揪着路边的野草玩,好像根本没发现她已经被人丢下了。
楚迟意深吸一口气,又大步折回去,孟春晓闻声抬起头,眼睛里好像有一点泪光,然后她像偷窥被人发现了似的,飞快地垂下头,指着胸口小声地说:“我这里难受。”
“谁让你喝那么多酒!”楚迟意的语气依旧充满了不耐烦,眼神却不自觉地温柔了一些,跑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孟春晓抱着水瓶蹲在那里,死活不肯起来,楚迟意无奈,只好陪她蹲在路边,等她酒醒。
许颜下班路过时,远远就看见楚迟意一脸无奈地盯着蹲在地上的女生,眼底有着一丝或许连他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和温柔。
她有心缓和气氛,主动走过去,敲了一下楚迟意的脑袋,故作严厉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她的语气依旧亲昵,仿佛他刚才根本没有向她告白过一样。
楚迟意心里却有些别扭,下意识地扭开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孟春晓就一个猛地站起来,跑到他的面前。
许颜被她逗乐了:“小姑娘喝得恐怕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还知道护着你。”
楚迟意心烦意乱地笑了一下,伸手拉了孟春晓一把。
她顺从地退到楚迟意的身后,嘴上却不依不饶道:“那当然,我最喜欢迟意了!”
许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看出来了。”
听许颜这么说,孟春晓满意地笑了。她回过头,醉酒的眼睛雾气蒙蒙地望着楚迟意,仿佛涌进了万千星辰,他只觉得胸口倏地揪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五、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自从在酒吧目睹楚迟意被许颜拒绝后,孟春晓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她既开心自己有机会了,又由衷地为他感到难过。
她被楚迟意拒绝过,所以明白那种感受有多难过,以前每次被拒绝后,她总要大张旗鼓地说自己有多难过。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每天偷偷地跟着他。
其实,楚迟意早就察觉到了,他故意不去理她,原以为她跟几天就算了,谁知她却变本加厉了,连他去厕所都要远远地跟着。
有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回过头,看见孟春晓一脸悲悯地望着他。
那样怜悯的目光,看得他心底那些怒气霎时迸发出来,他冷笑着说:“孟春晓,你是不是特别想看到我哭得像个懦夫一样!”
孟春晓被他吼得一愣,拼命地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她开了个话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楚迟意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心猛地揪了一下,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他语气不善地说:“请你离我远点!”
孟春晓微微仰着头,一副很受伤的神情看着他,半晌才含混不清地说:“迟意啊,你是不是偶尔也珍惜我一下?”
说完,她飞快地垂下头,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楚迟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团棉花,松松软软地堵在胸口,连呼吸都有些难以为继。
他颓然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之后,楚迟意没有再去过许颜的酒吧了,也不再看着手机无端地失神了。
孟春晓原以为他终于放下了,谁知那天刑法课上,他收到了许颜发来的短信,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忙离开了,连假都没来得及请。
孟春晓请完假赶到酒吧时,远远就看见许颜挽着楚迟意的胳膊,对旁边的一个男人说:“我喜欢的人是他,之前是我顾虑太多,现在我想通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更重要。”
她说完这句话时,孟春晓看见楚迟意的眼睛骤然一亮,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眼底的温柔好似一把淬毒的利剑,准确无误地扎在孟春晓的心上。
她努力瞪大眼睛看着他,不让眼泪落下来。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楚迟意抬头望向她的方向,看见她后神情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自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孟春晓慢慢走到他的面前,咬着牙站了许久,才能稳住声色,平静地问:“这是真的吗?”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楚迟意只觉得心里莫名一阵慌乱,微微移开视线,不耐烦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完,他牵着许颜扬长而去,把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四月的夜晚,她穿着单薄的衣衫站在那里,冷风一吹,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六、既然做不了你最爱的人,那就做你最恨的人吧
那晚之后,孟春晓每天都会去许颜驻唱的酒吧,她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处处针对许颜。
酒吧是她家的产业,酒吧的经理也只能任她胡闹,许颜对她的刻意刁难并不觉得生气,倒是楚迟意先看不下去了。
那天在孟春晓带头起哄将许颜轰下台后,楚迟意怒气冲冲地要去找她算账,却被许颜拦住了:“算了。”她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不起啊,不该把你卷进来的。要不,我帮你跟她解释,你只是陪我演戏而已。”
楚迟意低头看着地毯上的纹路,半晌才别扭地说:“我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
许颜的一味退让并没有让孟春晓满意,反而变本加厉地为难她。很快她就被酒吧的经理解雇,原因是她串通酒吧会计,在购买音响设备时贪了一大笔钱。消息很快传遍业内,其他酒吧也不愿雇佣她,她就这样彻底失业了。
楚迟意得知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他气急败坏地跑去找孟春晓算账。
孟春晓看见他,眼神一亮,微笑着说:“迟意啊,你想我了吗?”
自从上次许颜那件事后,楚迟意就刻意避免和她单独相处,大二时除了专业课,其他大课他都选了和她不同的老师,两人慢慢没了交集。猝不及防地听到这样久违的声音,他微微怔了一刹,冷着脸走到她的面前:“你到底想怎样才肯放过许颜?”
孟春晓的笑容蓦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是我逼走她的?”她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却硬生生地将眼泪逼回了,眼睛瞪得快要裂开,“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吗?”
楚迟意见她这副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低声说:“你想怎样,就冲我来,她是无辜的。”
孟春晓抬头朝他微微一笑,撒娇似的说:“我不,伤害了你只有我会疼,我就是要让她跟我一起难受,这样才公平。”
她的脸上明明含着笑,眼里却是少见的凶狠,楚迟意的心蓦地揪痛了一下,她曾经是那样单纯善良的女孩,因为爱他,把自己变成这副恶毒的模样,她心里一定很痛吧。
他正想开口,孟春晓忽然轻笑了一声,她抬起头,温柔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在说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话:“既然做不了你最爱的人,那就做你最恨的人吧!”
很快,楚迟意就明白孟春晓这句话的含义了,她家的杂志刊登了许颜介入某知名音乐人恋情的新闻,那位音乐人的未婚妻是娱乐圈颇有名气的小花旦。此消息一出,小花旦的粉丝跑去许颜的微博下留言谩骂。
许颜一时间声名狼藉,原本打算跟她签约的唱片公司纷纷毁约,她多年的努力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借酒消愁,楚迟意觉得内疚,主动去找孟春晓,说只要她家的杂志出面澄清,他愿意和她在一起。
这本是孟春晓一直期待的事,谁知她听完后更恼怒了,冷嘲戏谑地说:“像她那样爱慕虚荣、不知廉耻的女人,你喜欢她什么?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楚迟意冷着脸与她静静地对视,半晌之后,他一扬头,倏地笑起来:“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孟春晓说不出来,最开始她也是因为他那张脸才愿意接纳他的,可是,兜兜转转多年,哪里还说得清呢。
楚迟意见她不说话,冷笑着说:“还不是因为我这张脸。”
说完,他扬长而去,孟春晓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如刀绞般痛不欲生,她是那样喜欢他,可他粗暴地将她的爱定义为肤浅的花痴。
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她为何就偏偏喜欢上了他呢?
七、你不用再躲着我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收到许颜的EP(专辑)那天,孟春晓正在忙着准备雅思考试。她的同桌是许颜的脑残粉,抱着偶像的EP不撒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许颜在酒吧驻唱的那段岁月。
孟春晓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就想起了楚迟意。那次不欢而散距今已有一年了,每次一起上课时,他都躲着她,就连她主动跟他说话,他都不理。
为了讨好他,她主动跟许颜握手言和,又央求母亲出钱给许颜出专辑,一手捧红许颜。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楚迟意都视而不见,她做得越多,他就越觉得她居心叵测,对她的厌恶也越深。那时候她终于明白,一个人要是不喜欢你,哪怕你把心挖出来给他,他还嫌你的心太腥熏到他了。
她在那漫长绝望的等待中终于死心了,终于决定放过自己,答应母亲送她出国留学的要求。
那天专业课结束后,她去找楚迟意。看见她,他下意识地掉头就要走,她上前拦住他:“你不用再躲着我了,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时,楚迟意终于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孟春晓只觉得胸口忽然一痛,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我在你的心里跟其他人不同呢。我们识于微时,又朝夕相处多年,我以为我在你心里和别人是不同的。”
她嗫嚅了几番,终究没能再说下去。
楚迟意终于感受到了孟春晓的伤心,好似泉水般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溢出来,她静静地看着他,连眼神都是痛的。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脑袋,她却猛地后退了一步,垂着头站了好久,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了,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而艰难:“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最近她常常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情景,那时候她刚得知自己的双腿可能再也无法站立起来了,身边所有人跟她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伤害了她,唯有楚迟意不是这样的。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把她当成病人看待的人,看她的眼神连一丝同情都没有。可就是这样冷淡的眼神,却让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可怜。
“那时候我以为你和别人不同。”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知道,你只是比别人更不在乎我而已,我却会错了意,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轻松。那时候我那么怕孤独,只有在你身边时,我才觉得安心。可是现在,我不怕孤独了,比爱你舒服。”
她抬头看着楚迟意的眼睛,轻轻地说:“楚迟意,我不喜欢你了。”
这几个字好像一把突如其来的刀,狠狠地捅了他一下,血肉之躯顿时就有点承受不了。
楚迟意张了张嘴,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孟春晓微笑着挥手向他告别,可他分明看见,她眼中有泪。
八、孟春晓,我很想你
孟春晓离开得很突然,从大四开学起,她就没有再来学校了。
听说她去英国留学了,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楚迟意第一次逃了课,在她家门前坐了一整天。
后来,他曾偷偷去英国找过她,可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失效了,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他大学毕业那年,许颜结婚了,她如愿以偿地嫁给了爱情。他亲耳听见她对那人说“我愿意”,那一刻,他的心里出奇地平静,仿佛痴痴地等待那么多年,不过是为了等到这一个答案。
这几年,他已经很少想起许颜了,倒是常常会想起那个咋咋呼呼说爱他的姑娘。她就像一颗小石子,搅乱他沉寂的心湖后又悄然离开,任性得让他懊恼,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满世界地找她。
孟春晓离开的第八年,楚迟意终于从赤贫如洗的少年变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精算师,可他依然没有找到她。
那年春天,他心血来潮地跑去辉腾锡勒草原骑马,结果和同伴走失,他一个人在草原里乱窜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来时的路,正准备跨过北边的河流去找出路,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喊:“不要过去,那边危险!”
那声音仿佛把他的世界按了暂停,他慢慢回过头,看见那人打马而来。逆光中,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可他还是认出她了:“孟春晓!”
孟春晓一开始没有认出他,面对他汹涌的目光,表情有几秒的迷茫,许久后,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楚迟意?”
她身穿蒙古服饰,皮肤晒得黝黑,外貌完全变了样,表情却还是少年时的模样,楚迟意的心忽然软成一片,嘴角笑意蔓延:“好久不见。”
孟春晓听见他这么说,微微怔忡了一刹,而后笑着说:“原来走丢的游客是你啊!”
楚迟意没想到经年后的重逢会是这种局面,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孟春晓,我很想你。”
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说出心里话,孟春晓的心尖忽然轻轻一颤。她知道他曾去英国找过她。她刚回国那一年有一次去北京办事偶遇了许颜,许颜说那几年他一直满世界地找她,可是,那时候她没有让他留恋的资本了。
当年她去英国不久,家里的马场就出事被查封了,母亲驱车去处理的途中出了意外,溘然长逝,只给她留下巨额的债务。
那几年,她为了还债四处奔波,几经辗转来到这里,她喜欢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让她觉得一切烦恼都不值一提,于是,就在一家马场做了饲养员。
她云淡风轻地把多舛的命途说给他听,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楚迟意听得心里揪痛,颤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孟春晓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觉得丢人啊!”
楚迟意一愣,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每天追着他告白,有一次为了追他在走廊上摔了一跤,她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说:“迟意啊,我刚才为了追你摔了一跤,你看,手都蹭破皮了。”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捧着手,宛若智障地装起可怜来,他痛心疾首地说:“孟春晓,你就不觉得丢人吗?”
她厚颜无耻地回道:“你又不是别人,在你面前丢人不算丢人。”
那景象恍如昨日,却已物是人非,如今她对他礼貌而疏离,他只觉得胸口泛起一阵钝痛,柔声说:“对不起,当年我和许颜那件事没有跟你解释,让你受到了很多伤害,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谁。”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在许颜面前许诺一辈子只爱她,可是慢慢地,那个永远咋咋呼呼的女孩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让他觉得沮丧。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心,他怕自己成为像父亲那样对感情不忠的人,所以,刻意疏远她、冷落她。
直到她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他才明白她在他的心里有多重要。这些年,他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她。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孟春晓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垂着头,许久后才叹息着说:“迟意啊,我现在没钱了。”
“没关系,”他温柔地望着她,眼睛里仿佛有星辰的光,“以后我养你啊!”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