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份的青岛愈发寒冷了,气温虽然并不如东北那么低,但有海风的缘故,倒也吹的刺骨。还好,大部分日子白天阳光明媚,风虽冷,但有了阳光的照耀,倒也可以忍受。混合着风声和海声的青岛,可静可闹,可爱至极。章濯宪身着黑色皮袄和绅士帽立在沙滩上凝望大海远处的礁石,风吹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浪花。想想时间退回几个月前,他还是在上海的海边看着日出,一晃几个月过去,上海那边的情形也不知如何。
1912年6月11日,他出生于绍兴,原叫章耀,幼年家里并不富裕,那时,经常是一天一顿两顿饭填饱肚子就好,父亲完全是当地的苦力,母亲为了挣几个小钱熬夜去做针线活儿。直到十三岁那年,他一人攥着仅有的几块钱来到上海打拼,因为常听人讲上海是一个繁华的城市,光鲜亮丽,名媛,少爷,舞会,在当时章耀听来是无比辉煌,倘若去上海,纵使混的不好,也定比在绍兴混的强。或许是憧憬太过美好,所以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原来上海真的如人们口中那样繁华,但只限于富贵子弟,在街头爬着啃馒头的人也应有尽有。那边西装革履的男人挽着情人漫步于各大商店中,这边倒在路上的乞丐叫苦连天,这是几个人的天堂,也是一群人的炼狱。这些章耀都看在眼里,手中的钞票已经被攥的皱皱巴巴,西装革履的男人,哀怨连天的穷人,他章耀总要成为一个,一定要去闯一闯,纵使头破血流,他也要在上海滩闯出个名堂!
因为章耀生得一副姣好的的容貌,长相又是很乖的那种,在各种行业都做过几天,但是前途渺茫,便放弃了那些工作。直到十七岁第一次接触经商,才被发现有很强的商业头脑,之后跟着大东家一起出洋卖货,也总是稳赚不赔。等到十九岁便自己开始在上海滩经商,改名章濯宪。但经商之路并不一帆风顺,第一次单独到外国谈价,几乎赔光了自己所有积蓄,面对对面三十几岁的洋人,也会胆小害怕,但经历过三年的起起落落后,终于在上海滩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地盘。后来他回过绍兴,但原来父亲早在四年前便因骨折而亡,母亲也活生生饿死了。
六年后,一九四零年,他经历了经商过程中最大的一个难坎——英国洋人和上海滩大亨的两面夹击。其实章濯宪一早就知道,他站得越高,挣得越多,就越有人眼红,越有人想排斥他,将它赶尽杀绝。但他没想到这两面势力会联手对付他。那天,一定有人动了他的货物,不然他亲自数好的货怎么会平白无故少那么多?直到最后才知道,是上海滩的人搞的鬼,他们自导自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将自己逼入绝路。上海滩不宜久留!章濯宪嗅到了不太平的气氛,便当夜从上海出发开始逃亡,幸好,他们没有紧追不舍。先到徐州修整了几日,确认没有危险,才出发向另一个繁华的城市—青岛驶去。
章濯宪垂下眼睛,回望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不禁轻笑出了声,微微海风吹起了微卷的刘海,耳边的拍打声依旧不断。静思了一会儿,便决绝的向家走去。上海那地方恐怕十有八九以后都回不去了。
每每走到礼贤书院时,章濯宪总会放慢脚步,看一下自己的手表,如果到了,是该开校门的时候了,他那时便会躲进一个角落或者一家商店,偷偷从人群中搜寻想看到的身影。直到那个留着齐肩直发,戴着白色贝雷帽的女孩从校园内手执三两本书出来,和朋友们笑着,闹着,虽然有时动作有些浮夸,有些张扬,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格,但是章濯宪就在那个隐秘的角落中微笑着看着,直到她们走远。
砚茹不知从何时起发现章濯宪有时总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校园附近。那天她刚好从校门出来,跟朋友开玩笑时倾头一笑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影子躲在商店里在偷看她们,霎时,一丝凉气便涌了上来,便匆匆回家了。之后一问那家店铺老板,听他的描述,才清楚是章濯宪。店铺老板说有时候可以看到他穿梭于各大商店里或者干脆在外面,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砚茹这下才知道,章濯宪这些天来一直都在关注自己!
从那以后,砚茹便也像章濯宪一般,偷偷搜寻他的身影。倘若偷瞄到他,那自己便会非常兴奋,接着到了家从窗户里看着章濯宪回家;倘若没看到他,心中便又十分失落,患得患失。其实学校里面是不准戴帽子的,但是砚茹经常会随身携带一顶白色贝雷帽—那是在书店遇到他时自己戴的帽子,每当放学的时候戴上,为的就是可以在人群中比较显眼,方便章濯宪一眼能认出自己。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门外有很喜欢的人在等着接自己放学,可是周围的人都不清楚,偌大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其他人只是陪衬而已。
寂寂夜深,宁砚茹蜷坐在床上看着《陌生女人的来信》,楼下传来砚幺的撒娇声和爸爸的大笑声,砚茹很想捂起耳朵,但这样,就会错过窗外传来的钢琴声—那个钢琴家一定又在练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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