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很失望。其实我比你们更失望。
我刚才说了,我很想跟赵四上床,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就想。但问题是,我从没跟她上过床。我连她的一头发丝都没碰过。以前没有。那个晚上也没有。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你们的疑问就是我老婆的疑问。这么多年来,上帝给过我很多次机会。每次都是这样,我把边鼓敲得很响,但是该把那层纸捅破时,我的手指头就软了。我怕什么呢?我当然怕老婆,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如果让你们跟一个警察在一张床上睡二十多年,你们也会在侦破中学会反侦破。我觉得我就是《手机》里那个费老。“左思右想,右思左想,最后改在茶室坐而论道。”像费老一样,我也怕“麻烦”。我不就请她看了场演出吗?结果呢?
不过,我想跟你们说的,不是这些。从赵四学校回家,我不可能开上三四个小时的车。我回家后看过时间,凌晨4点差10分。我想跟你们说的,是发生在后面那几个小时的事。但我必须先说前面这些。只有相信了前面这些,你们才有可能相信后面的事不是我编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清。我真的一点都没把握。如果连我自己都没信心,那么我又怎么能期望你们相信它呢?
那个晚上,你们(包括我老婆)认为我跟一个女人在一块。
事实上,我一直跟一个男人在一块。
我还是继续从头说吧。
就在我刚刚打了转向灯准备转出校门时,一辆车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它开了锃亮的远灯,简直是在朝我撞过来。我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对方到底也踩了刹车。我以为撞上了,但是没有。两辆车像公牛一样对头对脑地顶在一块,估计中间最多也就插一只打火机。
那个人下了车,没关车门,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你们一定猜到他是谁了。兄弟们,你们跟我想到了一块。
当时,我的脑子有点蒙。跟一个女人上没上过床这种事,你说三言两语能说清吗,尤其是跟她的丈夫?
我下意识地跟着下了车。但我把车门关上了。你们知道,我有这习惯。
在我的车屁股后面,我们迎面遭遇了。借着车灯的光,能感觉他的个头比我小,像是理了个平头。但我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因为对方的拳头已经过来了。
我的右下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
很爽。真的很爽。
他没跟我废话,这挺好。
他的拳头告诉我,他受过专业训练。他的拳头还告诉我,他是个左撇子。这也很好。
容不得我多想,他的右腿已经朝我跨下踢了过来。对那个晚上来说,这是最最重要的一脚。如果我没有躲开那一脚,那么可能现在我就没机会坐在这里跟你们喝酒了。是的,我侧身躲过并撩到了他的脚,顺势一掀,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他的拳头又影子一样跟了过来。
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你们看见那晚的雪了吗?太美了。当然,作为当事人我那会没心思欣赏雪景。
是的,那个晚上我太想跟人干一架了,是谁不重要,棋逢对手当然更好。要知道,我还从没跟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左撇子交过手呢。我的斗志被激了出来,但我的手早已生疏。你们看见过我书桌墙上挂的那对拳击手套吗?它已经结满了灰尘。幸亏我们还在驴行野营,夏天骑骑马,冬天裸裸泳什么的。深挖洞,广积粮。果然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他的攻势很猛,有点急于求成。我基本取守势,防守加反击,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雪越下越大。夜静得出奇。我们就像两只斗得难解难分的斗鸡。他的长处是身体比我灵活,腿功好,拳脚配合密切。估计除了拳击他还学过散打。我的优势是气长,内力还行,块头又比他大。所以,除了开始时猝不及防外,后来我就没再吃什么大亏。虽然我身上的落点比他多得多,但后来他落到我身上的拳脚已经越来越不让我觉得爽了。
我们的嘴都闭得紧紧的,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这一点挺好理解。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对他来说,事实就摆在那里,已经用不着问了;对我来说,什么都没干过,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对。后来我跟我老婆就是这么解释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回身朝后车厢走。我有点慌,他去拿什么呢?刀啊棍的?我想到了自己座位底下的那把军刀——那刀你们不是看见过吗?是我上次作家节从龙泉买回来的。我该去拿出来吗?我说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愿意有名无实地死在一个所谓的情敌手上。其实,即使我想拿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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