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工假的人渐渐多起来。老闫因为孙子住院,老家捎来信叫他无论如何回去,他打着背包走了。顺生也要请工假回家看看秋庄稼。包工头说,你是想新媳妇了吧?没出息!
宁南,指宁夏南部山区西海固一带。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土地集体所有制被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取代后,川区农村砖瓦匠、木匠、电焊技工及一些富余农民把家安顿给老人妻子,打起背包到宁南一带包工挣钱。我写的故事,里头有我,也许有你的形象或记忆。故事就是从这儿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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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昨天半开玩笑地对陈师傅或华子说了句什么话,今天下午临散工时,他就约来了两个女人。
苏格是乡医院会计苏达升的大儿子,有一米八高,整体看很魁梧,背微驼。他十八岁结婚,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大。乡政府距县城有一百五十公里路,苏格在县城上了三年高中,大学没考上就灰溜溜回到了老家鸦儿沟乡鸦儿沟村。苏格回村没半年就结了婚。这个庄子上的男人都做买卖,贩羊绒,贩电子手表,他也猴急火燎地跻身这个行列。生意有挣有亏,挣的时候全家喜笑颜开,媳妇穿金戴银;亏的时候两三年喘不过气儿来,媳妇一唠叨就被男人打得鼻青脸肿。按苏格深有感触的话讲,这年月什么都难做。唉,你不知道,常人受不了的苦我受了,常人没玩过的我也玩了,啥能赚钱我干啥,就差从四川贩猪娃啦!
苏格豪爽的语气中透出点儿淡淡的忧伤和失落。
华子边编织钢筋网边听苏格诉说,不敢多插嘴问什么,生怕与苏格不对脾气,挨揍受辱。
华子来鸦儿沟打工还是乡下娃娃吃挂面——头一遭。十八岁的人啦,还从没出过远门。他在川区县城上台阶一样念完高中参加了高考。就因为数学试卷中一道几何证明题愣是没做出辅助线,这道十二分的大题没完成。他担心录取中被别人挤兑!
华子是个不服输的人,他就去找舅舅干活儿。舅舅是一个八级木匠,在宁南山区做木活儿已有二十年之久,经常给机关单位做木活儿,与这儿的单位领导混熟了,所以近年包一些不大不小的土木工程来承建,如翻建乡村医院,新建中小学,兴建清真寺等。一来二去,与当地阿訇也关系甚密,所以有攻不下来的关节,当地阿訇出面说情就迎刃而解啦。
华子来到舅舅家,舅舅正在和煤饼。舅舅说,我总认为你今年能考上。华子说,就因为那道证明题,下了考场突然想起延长一条底线,与另一条相交,就很容易破解了。舅舅说,你也还小,山里的活儿重,条件又艰苦,我担心你力不全,落下个残废,我于心不忍。华子知道舅舅说这话的用意,他就接过舅舅手中的方头锹捣煤泥,他干得很卖力,一会儿背心全湿了。华子爱表现,又与表妹、舅舅一块儿把煤饼摊在院子里。此时天已擦黑,华子吃完饭还不急着回家,他要等舅舅答应他才回。舅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把烟蒂扔在地上说,嘎子,那舅舅做主带你走,快回去收拾行李吧,再带点儿书,万一今年走不了,明年继续考。华子这才忘了疲劳,满心欢喜地走了。
就这样,华子和舅舅等十多个匠人小工坐着55型拖拉机,连续跑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鸦儿沟乡卫生院工地。由于一路饥渴与颠簸,他的骨架快散了,站起来双腿发麻,腰脊酸痛,脑子晕胀。舅舅与苏达升联系,腾出一间大点儿的房子,在砖地上铺上干草,再铺上自备的褥单被子,就组成了通铺大炕!
2
开工头三天是拆除破旧的医院房屋,第四天开始清除坍塌的屋梁、椽子、瓦砾。鸦儿沟的山风很大,夹杂着尘沙向民工袭来,有时真睁不开眼,呛得人直咳嗽。等到散工时,鼻孔、耳孔,灰尘沙土塞得满满的,嗓子干涩得快要冒烟……
可是等清理完旧屋残墟,一个平展光洁的场地腾出来,大家的心情才舒朗起来。这时,工地上一下子涌来许多山村闲着的女人,也嚷着要干活儿。包工头堵住入口,但工地上还是有人托关系填进了许多当地的民工,如院长的侄女子翠花儿、医院大夫的女人海芳、医院会计苏达升的儿子苏格……
华子刚来山区水土不服,更兼时令已是夏末秋初,工棚阴暗潮湿,他便开始屙稀,十分钟上一趟厕所,每次只是那么一点点,但又无法坚持。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散工,匠人和民工去打饭,华子夹紧屁股朝临时卫生院跑,翻过一条条山沟,跃过一道道土墙,他抄捷径来到住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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