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坑边是豌豆田，豌豆正开着紫色的花，现在被雪压住了，鲤鱼还是忍不住花儿的诱惑，总是蹦跳上岸，吃几串豌豆花解馋。鲇鱼则听到了婴儿的哭叫，争相扑去，大打起来，嘴啃尾甩，龙坑里激战正酣。

　　1

　　一辆小汽车翻了，沿着雪坡向深谷翻滚而下，车里坐着王大成和马燕。两人被甩出车，顺坡滑入雪谷。一只红狐发出笑声。一群狼扑向雪谷。

　　王大成翻滚而下的时候，他突然从他的身体里跳出来了，他的躯壳在滚动着，他仿佛是一片羽毛，轻轻地飞着，他追着那躯壳，他想让躯壳停下来，这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飘然而至。那是一种美妙的曲调。他清楚地看见马燕也在翻滚。他感到自己很无奈，很孤单，需要得到帮助。他进入了他的躯壳，躯壳停住了。他仿佛进入了黑洞，他仍在往下沉，重重的躯壳坠着落着，他又离开了躯壳，他看见一群狼围着他的躯壳，他想大声喊，他跟狼说着话，然而，他的语言受限，狼根本不听，无视他的存在。他必须重新钻入他的躯壳。

　　他觉得濒死的感觉真好，他开始回望他的一生，那真是有趣的电视剧，一幕接着一幕，他重新体验着一生富有感情的片断……

　　马燕觉得她坠入黑渊。突然有一种东西协助她从黑渊里往上升腾，飞啊，飞啊……她出生的那天就是雪天，她被扔在龙坑里。她没有沉下去，有一条鱼拖着她，今天似鱼似雾似水似羽毛的东西托着她升腾着。

　　2

　　要把马燕扔进龙坑，这是马阴阳的决定。马燕的父亲愤怒了：“爹，你老糊涂了，这可是你的亲孙女。”马燕的母亲说道：“要扔你把我也一块儿扔掉。”

　　天仍飘着雪，天空泛着淡紫色的光。马阴阳给孙女起了个鸟的名字，但他推算，这孩子的出生是凶煞来临。这一天，杞乡出生了四个孩子。孩子的父母都让马阴阳给起了名字，马阴阳劝他们将孩子处理掉。

　　这一年很怪，六月却下着大雪，雪压在枸杞树枝上，将鲜红的枸杞冰裂了。往年小麦长势喜人，去年深翻土地三尺深，今年麦苗稀弱，穗小，肯定是灾年，马阴阳要带头将自己的孙女扔入龙坑。他不管家里人的反对。

　　马燕被装在一个木匣里，放入了龙坑。龙坑是长流水沟的一个大坑，坑深数丈，因为长流水流到这里从高处突然跌下，冲出一个大而深的坑，长流水流入黄河，而许多鱼就常到龙坑跳龙门，龙门是一个石洞，长流水从石洞涌出入坑。

　　当马燕放入水坑后，木匣子一直在水坑里旋转，不肯顺流漂走。

　　马燕的爹抱头蹲在地上，马燕的妈尖叫着：“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这哭声叫声与龙坑的涛声震撼着围观的人们。雪仍下着。

　　龙坑边是豌豆田，豌豆正开着紫色的花，现在被雪压住了，鲤鱼还是忍不住花儿的诱惑，总是蹦跳上岸，吃几串豌豆花解馋。鲇鱼则听到了婴儿的哭叫，争相扑去，大打起来，嘴啃尾甩，龙坑里激战正酣。一条母狼跑过来，它知道豌豆地里会拾到鲤鱼。水中的局面让母狼惊叹不止，木匣被鲇鱼争来夺去，水将木匣带到了沟边，狼扑入水中叼着木匣上了岸。孩子哇啦哇啦哭个不停。狼放下了马燕，它抓那些蹦蹦跳跳的鲤鱼，要在平常，鲤鱼蹦蹦跳跳的速度很快，然而，在雪地里，鲤鱼僵硬的躯体蹦跳得很慢。狼吃饱了，它叼着马燕回窝里去了。公狼不解地看着母狼，母狼躺倒了，小狼崽一拥而上，吸吮着母狼的奶头。公狼只得又跑到了龙坑去捕鱼。

　　马阴阳以身作则将孙女扔进了龙坑，其他三个孩子按马阴阳的说法，也必须扔入龙坑，这是几个灾星，杞乡不能有灾星，灾星会使杞乡受灾。

　　王大成是军人的儿子，乡里的人劝其母带子外逃。其他两家也从杞乡搬迁到外乡。

　　杞乡粮食歉收，人们把树皮草根都当饭吃。县里饿死的人在全国居首。

　　雪天是打狼的大好机会，杞乡的人扛锹拿棒到山里挖狼。

　　在一个狼窝里挖出了三只小狼和一个像人的怪物。马燕的爹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孩子，衣服虽然脏了，但颜色他还记得。他没有将小狼摔死，他悄悄地抱着孩子和一匹小狼赶回了家。挖出小狼是要奖工分的，工分高口粮才能分得高。人们将小狼摔死，然后去评记工分。马燕浑身长满了黑毛，她喜欢和小狼玩，小狼用舌头舔着马燕的小手。马燕的爹心里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