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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酒

时间:  2024-02-10   阅读:    作者:  万芊

  几年前,我在航道处当人事干事。处里大多是一线维护航道的技术工人,他们又大多是部队转业的军人。

  施工船队常年在一线航道上,工人们以船为家,上一线时,往往一待就是十天半月。工人们吃住在施工船上,少不了馋酒的,往往是漫漫长夜,小酒一杯,好梦到天亮。然而处里出于安全考虑,有一条明文规定,就是上船不允许喝酒,若施工船上谁私带私藏酒类,一旦被发现,扣当月奖金二百元。

  打捞船队长阿祥是个老好人,据说自己不喝酒,对船上谁喝酒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伙房烧鱼解腥需料酒,料酒的用量大得吓人,一日一瓶也不够。后来,处里规定伙房也不能备料酒了。

  为这,分管处长常带我们科室人员上一线搞突然袭击。可每次都徒劳,谁会宁可罚二百,私带一瓶几块钱的酒来惹事?施工船泊的地点常前不挨村后不着店,买个酒也不方便,这就苦了那些酒馋虫。谁都知道,他们变着法子与处里斗智斗勇,处里也抓不住他们的小辫子。

  一日,处里加工资,科长让我去一线的几个船队找工人们挨个儿签字。处里公务车轮不到我,我自然坐了农村公交再加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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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打捞船队,签了字,正好是午餐时间。我就留在施工船上和工人们一起用餐。队长说我千里迢迢过去给大家加工资,特意加了几个好菜,好好款待我。

  进了伙房,大伙儿或坐或靠,每人一双筷子一只大碗。

  大师傅阿耿跟我挑话,说:“小万老弟,你辛辛苦苦过来给我们加工资,我们得表示一点儿意思。”

  我说:“工资是处里加的,我只是个跑腿的。”

  阿耿说:“皇帝都不差卒,更何况你是处里来的钦差大臣呢。”

  说着,阿耿把我拉到伙房中间的小餐桌边,又拉了几位师傅,一一坐下。打捞船队长阿祥一见这架势,笑眯眯自顾自扒了碗米饭,舀了几勺菜,出了伙房,边走边说:“阿耿,你们好好聊聊,不急。我下午值班。”

  阿耿得令,把几个人手里的大碗收了,放在小餐桌上,像变魔术一般从伙房顶上的木板缝中抽出一根橡皮软管来,解开一端的小结,一股深黄色液体伴着醇厚的黄酒味汩汩流出,灌满了眼前一只只大碗。

  阿耿示意大伙儿端碗,敬我。

  我一时不知所措,迟疑再三,最终还是端起了酒碗。

  阿耿笑了,说:“小万兄弟,够哥们儿,来,干了!”

  我推托再三,最终还是跟他们一起干了。一大碗酒下肚,我有些后悔,想想自己竟然在一碗酒面前成了意志薄弱者,违反了处里的规定。回去后,处里追究起来,可真的不好交代。

  酒也喝了,一失足成了阿耿的铁哥们儿。

  几碗酒一喝,我好奇地问:“你们用啥法子藏酒的?”

  阿耿是个直爽人,边喝酒边给我解开他们藏酒的秘密。原来,他们外出施工前总要带一大罐黄酒上船,几十斤。黄酒一开封就要发酸,酸了不好喝。于是,阿耿他们在罐上的封泥上小心地钻一个小孔,插根小软管,再把小孔封严实,把软管一端绾个小结。他们把大酒罐藏在伙房顶上夹层里,即使打开伙房顶板也见不到藏着的酒罐。万一穿帮,他们也会迅即把酒罐取出丢进船舷边河里。

  我笑了。我喝了他们私藏的酒,一下子与他们“同流合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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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喝高了,打捞船队长阿祥叫了辆车,偷偷把我直接送回了家,像做贼一样。

  为感谢阿耿他们的好意,在他们上岸轮休时,我请他们吃了顿夜宵,七八人,整整喝了五六箱啤酒,喝没了我好几百大洋。阿耿他们也挺仗义,我家换煤气、搬家具之类的重活儿,他们总是抢着干。本来同住一个大院,谁也避不了谁的眼。

  这年冬天,是江南十年一遇的大寒天。下了场大雪,娄江上有座几十年的拱桥倾斜了,成了危桥。

  大冬天,水位低,也正是拆危桥的好时机。只是这桥离人家厂房后墙特别近,爆破时,炸药的用量不能太足。

  为确保拆桥万无一失,我们科室人员也都穿上交通制服一大早在危桥四周值勤。

  早上七点,正点爆破,总指挥一按按钮,破碎的混凝土飞起又落下,惊心动魄。只是危桥晃了几晃,最终没能如设计的一样整座桥塌在水里,而像满目疮痍的怪兽一样挺在河上。

  总指挥慌了,爆破工程师脸面尽失,一副狼狈的样子,几位桥梁工程师,划着小木舟靠近观察。最后,画了张草图。

  从草图看,爆破,基本上把桥体给炸断了,只是拱桥内芯的一些钢筋还没完全断开,形成了一个新力点。这个新力点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断桥,给进一步拆除施工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危险。若再爆破,有点儿似杀鸡用牛刀。最好的法子就是派人上去在力点上拴根钢索,然后用打捞船牵拉。

  然而潜水员阿林下水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无功而返。只因炸裂的钢筋混凝土如交错的犬牙一样,让身穿笨重潜水服、连着氧气管的阿林,根本无从靠近、下手。

  看着筋疲力尽的阿林,阿耿说:“我来试试。”

  总指挥同意后,让我去买酒。阿耿说“不用”,从打捞船船舷上挂的防撞旧轮胎里取出一瓶烧酒,咕嘟咕嘟喝了半瓶。脱了棉大衣、外衣、外裤、内衣,只剩下内裤的阿耿在刺骨的西北风中挺立着。牵着钢索,阿耿游到断桥处,麻利地把钢索固定在断桥的力点上,再游离了危桥。

  一切准备就绪,打捞船起锚,使劲儿一拉,危桥哗啦一下塌在水里,残桥面入水形成的巨浪如海啸一般。

  两岸一片掌声。阿耿成了英雄。

  事后,处里给阿耿发了三千元嘉奖,但同时扣了他二百。

  头头说:“桥归桥,路归路。奖罚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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