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怎么啦?哦,不,耐心些,再淡定些,咱是话务班长,党员呢。“您好,请问要哪儿?”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看过《新闻联播》之后,这电话指示灯,也太淘气啦,如同与柳班长捉着迷藏。
有事请说话。柳班长能不急吗?问对方想要哪儿?人家欲说还休;刚一拔线,过会儿那盏小红灯又闪烁起来,像顽皮的弟弟眨着眼睛……
这条线路的那端,连接着一座偏远的大山,不用查号,柳班长也背得滚瓜烂熟——这是驻扎在山里的一个哨所。
毕竟是班长嘛,她的性格,越到繁杂还越冷静:“请问你要哪儿?说话呀?”
“我也不知道……”这回,听准了,是个稚气十足的男兵,有没有18岁啊?
“想要家里?”月华普洒,一水清晖,让柳班长想起了自己。几年前的新兵连,那时,自己不也这样?
“家?真的接到了?”听筒里有了惊喜,小男兵居然当了真:“想和妈妈说话,还是……”声音柔柔的,要是这嗓音织成了丝巾,肯定顺滑极了。
“我没妈妈。我的家,老远老远……”声音细了,间隔了好一会儿,“我想……我姐,可是,姐姐这会儿联系不上。”
随着电波,也可能乘着月光,柳班长进了那个大山洼子。哟,那个小男兵杵在眼前,也不说话,眼窝莹闪闪的,个子不高,嘴边连一抹胡须桩桩也不见,只一小笔轻描淡写的茸毛毛……
柳班长听明白了:连队野战外训,兵在留守。兵很小的时候没了爹娘,与年长他好几岁的姐姐相依为命。姐为了他,什么都舍得,拒了好几门亲事。直到他当上了兵,才答应最后一门亲。临别那晚,也是月圆夜,姐抱着他,没命地哭,哭得月亮花了脸。姐说能守到弟弟当兵,这辈子值了,有啥资格要求男方?
“那……”静静地,柳班长怕对方的声音,如同让天上的月儿钻入云层:那年大地震,他被吓醒之后发现,姐的怀抱箍紧了他;父母亲臂膀抱紧了他们姐弟——等了好久,他终于看到了四周奔涌而来的救星,把黑黑的天幕支撑亮了,那是一波波让人心底生暖的迷彩之海……尽管,自己的父母亲刚刚不幸离世。
“从那天起,姐教育我,将来当兵,感恩报答……”兵的声音弱了:前天,姐姐来了信,她要嫁到山那边去。弟弟,要是想念姐姐,就望一眼中秋月;以后退伍了就站在山上,姐在村口种一排柳……
“那……我姐,能听到我的祝福吗?”
“能,当然能!不信,你看天上……相信姐姐在听,天边的,眼前的,都在听。”眼眸突然有了层水雾。月华如水,明朗朗的夜,哪来的雨?“我妈说过,亲人有心灵感应,不管天涯海角,再远也能听见。”
“那……太好了!”听筒里突然迸出一声,颤颤的痛,“姐,新婚快乐!姐,我想你。”
“好弟弟,再见……”直到那盏指示灯眨了眨眼,融入浩瀚深处的夜深人静。
机房外,一轮朗月;远处,是谁,在夜风里吟唱:
…………
想家的时候很甜蜜,
家乡月就抚摸我的头;
想家的时候很美好,
家乡柳就拉着我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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