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对峙
20世纪90年代末,我被厂里精减下岗,就和弟弟一道干起了贩卖桃果的营生。由于刚出道,缺乏经验,结果血本无归。正当我一筹莫展时,弟弟建议我们到新疆库车去贩卖白杏,说那里的白杏果圆肉厚,汁浓味甜,特别名贵,贩到内地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弟弟曾在新疆当过兵,对那里的情况比较了解。时值6月初,正是杏子将熟的时节,我便和弟弟一同踏上了西去新疆的列车。
经过6天5夜的颠簸,我们到达新疆的库尔勒市,然后改乘汽车,进入古代西域龟兹国都所在地,那是丝绸之路上的战略要地。
我们到达库车时已是中午12点,顺便到街上转了一圈,发现这座城市虽小,但很有特点,满城都是各种各样的果树,其中以杏树居多,在绿叶间那红黄青白的杏儿仿佛像珍珠玛瑙一样闪烁,只是多数杏子尚未全熟,我的意思是在该市天山路附近的一家旅馆先住下,等几天杏子熟了再说。可弟弟却坚持要到原先所在的部队探访战友,还说这样可以省下住宿费。
于是我们便找了一辆越野吉普车,谈好价钱,向180公里以外的部队营房驶去。谁知,老天爷故意找麻烦,车快到部队营房时突然熄火了,司机怎么发动也没跑起来。我和弟弟只好弃车步行向前赶去。由此,一场惊心动魄、人性与兽性的生死较量也匆匆拉开了序幕。
这里是天山脚下,南边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滩,荒无人烟,几里地见不着一个村庄,地上多是一些碎石渣,生长着骆驼草、沙枣之类的耐旱植物,其他一无所有。北边则是连绵起伏、高耸入云的天山,山上冰雪覆盖,山下云杉、灌木环绕,是典型的原始森林。
因为弟弟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于是,我们便抄近路向前赶去。一路上,只见天空中有成群的野鸽子飞翔,地上有几只野猪、野兔之类的动物穿行其中,甚是有趣。我们大约走了近30里路,这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一钩残月挂在天边。由于这里离天山很近,雄伟的雪峰将这里映照得白茫茫的,百米之内亦能看见人影。
当我们经过一片沙枣林时,忽听林丛中有异样的声音,我和弟弟借着雪峰折射的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狗”,左腿已受伤,饿得趴在草丛中啼叫。我对弟弟说:“这肯定是来这里旅游的人丢下的。”然而,弟弟仔细地看了看说:“这是只小狼,可能是被猎人打伤的,我们将这个小东西捎到营房吧,放在这里会饿死的。”于是,我便把随身带的火腿肠、面包等拿给这个小东西享用,想不到它竟毫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弟弟在一边催促道:“哥,快走吧,这地方可能有狼,我感到有点儿不对劲。”
弟弟话声未落,我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两团莹莹的绿光,顿时感到汗毛竖了起来,腿脚一阵冰凉。弟弟一把将小狼夺过来放在地上,那只狼已来到我们身边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只黄褐色的母狼,个头不大,但目光凶狠。这时,那只受伤的小狼崽看到母狼后,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母狼身边。看来,这是母子俩。
我原以为母狼是来找孩子的,既然找到孩子了,就自然会离去。谁知,母狼先用鼻子嗅了嗅小狼,继而,又用舌头舔了舔小狼的伤口后,似乎更加愤怒了。显然,母狼是误以为我俩伤了小狼。只见母狼死死地盯着我们,眼睛里闪烁着复仇的凶光。它小心翼翼地向前逼近,我和弟弟也同时将从库车巴扎购买的腰刀拔了出来。
这时,母狼已经来到了离我们两三米远的地方,它竖起身上的毛,前腿半倾斜,头紧紧地贴在前腿间,做出了腾跃的姿势。我和弟弟将手中的腰刀弄得“咯吱咯吱”地响,就这样对峙了足有20分钟。
狼王现身
忽然,母狼声东击西,绕过弟弟蹿到我的面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扑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被母狼咬住了左腿。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一股浓浓的腥味迎面扑来,就在这一瞬间,弟弟的腰刀也刺中了母狼的脊背。母狼“嗷”的一声,跳出了三四米远,但仍狠狠地盯着我们,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突然,母狼跳到不远处的一个碎石岗上,仰头“嗷嗷” 地嚎叫起来,那凄凉的声音在茫茫的戈壁滩上回荡。弟弟见此情景,急切地对我说:“哥,快把你的打火机给我,把你的外衣脱下来,狼群要来了。”
这时,弟弟已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此刻,我才猛然想起来狼怕火;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只母狼停止了嚎叫,这时,我发现前面不远处又多了许许多多的绿光,仿佛像坟场上的一团团忽明忽暗的磷火。“快跑!”弟弟拉起我的手转身向后面跑去。但后面也有幽幽的绿光闪烁,向左……向右……这时,我们才发现已陷入了群狼的四面包围之中。
不一会儿,便有十余只狼从四周团团将我们围住。这时,弟弟赶忙用打火机将衣服点燃,群狼看到火光后退出了500多米远,但随着衣服的燃尽,群狼又纷纷围拢上来,且一点点地向我们逼近,那“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已将我俩团团围住。我只感到天旋地转,双脚踏空,心跳得快要蹦出了喉咙,巨大的恐惧爬上了心头。心想,今天我们弟兄的性命恐怕是要在这里交待了!我着急地问弟弟:“怎么办?”一向刚强的弟弟流着泪说:“哥,是我害了你,让我们死在一起吧!”
弟弟握刀的右手慢慢变松了,用左手紧紧地反握着我的右手,我感到弟弟手心里的汗像雨水一样贴在了我的手背上。这时,群狼以我俩为圆心,从四周一步步地向我们逼近,我已闻到了群狼嘴里喷出的热热的血腥味;群狼大约离我们不到20米远时,只听得一阵怪异的狼嚎,狼群便停止不前了。
这时,从狼群里走出了一只白狼。这只狼身材高大,浑身雪白,它的前额有一个灰色的倒三角,一对铜铃般的眼睛闪烁着凶残的光芒,一条半米长的尾巴摇来晃去,四周的草木被打得“叭叭” 作响。我心里一惊:经常在书中读到的狼王今天真的出现了。
群狼见到狼王后,纷纷惊恐地退在它的身后,仿佛像一群士兵簇拥着它们的大元帅一样,它们把我和弟弟当作两个唾手可得的猎物,让狼王展现它捕食的绝技。然后,等狼王咬断我俩的喉咙后,它们好分享我们的血肉。
这时,只见狼王高傲地走到离我们10米左右的地方,一双绿色的眼睛半闭着,轻蔑地望着我和弟弟。接着,快速后退了2米多,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前腿趴下,身体弯成了一条弧形,做出了起跳捕食的姿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俩,闪着冰冷的寒光,那双长长的白牙露在外面,群狼站在狼王身后,嗷嗷嚎叫,似是助威。
这时,狼王和我俩相持了大约3分钟,突然长嚎一声,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腾空而起,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几乎同时,我和弟弟都闭上了眼睛,腰刀掉在了地上,因为我俩清楚在狼王和30余只狼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奇迹出现了,狼王突然停止了攻击,而是落在了我俩面前一米远的地方,怔怔地望着我俩,先前还高耸的狼毛慢慢地放下了。继而,狼王慢慢地走到弟弟身边,先像孩子似的啼哭了几声,然后,立起身子,温顺地舔着弟弟的手和露在外面的胸膛,一双绿莹莹的眼睛也变得温和起来,在雪光的映射下泛着点点的泪光。
知恩图报
忽然,狼王跑回狼群,仰天长嚎了几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群狼顿时变得像一只只温顺的家犬一样,很快消失在茫茫的戈壁滩上。那只刚才欲复仇的母狼也叼着受伤的小狼崽缓缓地走进了远处的沙枣林。狼王又再次来到弟弟身边,将弟弟掉在地上的腰刀衔起,用嘴递到弟弟手里。惊魂未定的弟弟似乎猛地醒悟过来,他冲着狼王喊道:“雪龙,原来是你呀!”
狼王听到弟弟的喊声,马上像懂事的孩子一样将长长的尾巴夹在腿间,乖乖地趴在地上。我被这惊险、离奇、戏剧性的一幕惊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甚至怀疑这是小说里荒诞的故事。我心有余悸地望着趴在地上的狼王,惊奇而小心翼翼地问起弟弟这其中的缘由。
原来,眼前的狼王曾是弟弟从死神魔掌里救回来的一只小狼。
五年前,弟弟在这里当兵做炊事员。有一天,他开着车到农贸市场买菜,在集市不显眼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一个猎人在偷偷出售野鸡、野兔之类的野味,其中一个铁笼子里装着一只雪白的小公狼,看模样大约只有几个月,腿已被铁夹夹伤,还在流血。
弟弟见此情景很生气,心想,狼是国家保护动物,这个猎人误以为弟弟对这只狼感兴趣,便劝说弟弟买下,说这种毛色纯白的狼很少见,且肉嫩味美,皮毛极为珍贵,可用来制作高档服装或做标本。因为狼小,愿以300元的低价卖给弟弟。
躺在铁笼子里的那只狼崽,仿佛通人性似的,用一种求助的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弟弟。弟弟顿时起了怜悯之心,于是便决定买下来放生。经过多次讨价还价,最后弟弟以120元的价格买了下来。
回到营房后,为了防止被领导发现,弟弟偷偷地将小白狼藏在部队废弃的猪圈里,并找来一些干草和树枝,为它搭了个很不错的安乐窝,然后,又到卫生室要来了药棉、消毒粉、纱布等为小白狼包扎好。从此,一日三餐,弟弟总想方设法地为它弄来肉类食物。小白狼也很听话,每天都藏在猪圈里,从不外出,身体也恢复得很快,不到2个月就恢复了健康。
这只小狼食量惊人,每次要吃掉1斤多猪肉,时间不长,便被弟弟养得又肥又壮。望着小白狼一尘不染的狼毛,弟弟为它取名为雪龙。4个月后,弟弟再一次到集贸市场买菜,偷偷地将雪龙运出了营房,在戈壁滩上放生。
放生那天,雪龙跑出了很远又跑了回来,往返6次之多。最后,直到弟弟用石头赶它,它才恋恋不舍地消失在远处的森林里。一年后的一天,弟弟在去集贸市场的路上又遇到了这只狼,只是它身边多了2只小狼。弟弟高兴地停下车,抱起来掂了掂2只小狼,高兴地对雪龙说:“雪龙,你当爸爸了,恭喜你呀!”
雪龙仿佛听懂了弟弟的话似的,来到弟弟身边,立起身子,用舌头舔着弟弟的手,才依依不舍地带着狼崽离去。又过了一年,弟弟便退伍回家了,从此再也没见过这只狼。想不到5年后的今天,在这场生死搏斗中又和它意外重逢。
听了弟弟的叙述,劫后余生的我猛地抱紧了弟弟,兄弟二人抱头痛哭,泪如雨下,这时才深深地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狼王围着我和弟弟转了10多圈后,突然仰天长嚎了一声,便两步一停、三步一回头地慢慢地向戈壁滩深处走去。
望着狼王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猛然想起了《汉语辞典》中有一个叫“狼心狗肺”的成语,比喻心肠狠毒或忘恩负义的人。很显然,这是人类对狼的偏见。其实,大自然中的狼要比人类中的某些人更讲义气,更懂得知恩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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