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提出分手,是因为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我不是歧视离婚的人,只是我对她彻头彻尾死心塌地地爱了这么多年,我在她心里还不如一个斜刺里插进来的半老男人?这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她铁了心要离开我,竟然辞了工作奔那人去了。那男人在山里开了一个小煤矿,她去帮他管账目,简直就把自己当成老板娘了。她不回心转意,我就只好从那男人身上下手了。我开始暗中调查他。我知道这样的小矿主大多身上不干净,多多少少有些事。一查,果真是的,他矿上曾经死过两个工人,是出现了小塌方,活活被憋死的——煤矿设施根本不符合国家安全标准。这两个人,有一个的家属来闹过,他支使打手们将他们关了两天,连恐吓带哄骗,只给了五千块钱。另一个还一直瞒着。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却被我查到了。我本可以把他揭发出来,但我怕他后面有人撑腰,我一个小片儿警不能把他怎么样,什么事没办成,反而毁了自己的前途。于是我就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我手里捏着他的把柄,只要他把女朋友还给我,我就可以不再追究。
像我预料的一样,他没有拖泥带水,很痛快就赴了我的约。我在电话里没有抖出这件事,我只告诉他我是婷婷——噢,就是我女友——的男朋友,想找他谈谈。他大概认为我就是想敲他几个钱才肯放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也没有带什么人,一个人大摇大摆地来了。混账王八蛋,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靠在一棵树后面,天已经快黑了,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得到一个肥胖的身子像鸭子一样踱着方步。我心里突然又涌上那种难以控制的忿恨,婷婷竟然宁愿跟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就是因为他有几个臭钱?人就可以这么贱?我走出去,强压着怒火,假装心平气和地跟他谈判,好像在做某种正当的交易一样。可是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根本就不怕这个!他说有能耐你就告去好了,我要是没那金刚钻儿也不会揽这瓷器活儿。哼,你以为这煤矿是谁都能开得起来的吗?你当我是吃素的吗?你要真敢太岁头上动土,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让你警察都当不成,我让你全家哭都找不到调儿。呵,他还跟我一套一套的。我心里恨,却又觉得实在好笑。就笑了。他见我笑,大概以为我怕了,是在讨好他呢。他轻蔑地看着我,把一叠钱从兜里掏出来,放在手上敲了敲,啪的一下扔在了我面前。然后他也笑了,说小伙子,想开点儿,婷婷呢也是想过好日子,你一个穷小子,当一辈子警察能挣几个钱儿,不够我给她零花儿的呢。我挺喜欢她的,不会给她亏吃,你放心好了。拿上钱赶紧走,别等我后悔!——我现在想起来,他这几句话还像就在我耳边说的一样——我没说话,我们僵持了一会儿,我就走过去了,弯下腰去捡,不过,我捡的不是钱,是一块砖头。我冲过去就给了他一砖头,那一下又准又狠,他一下子就给撂倒了。我接着砸,不等他发出声儿,他就永远也不能发声儿了。我探探他鼻孔,然后拔出了腰上别着的一把刀,这把刀很普通,是在批发市场买的,遍地都是的式样,没法儿追查它是从哪儿来的。我擦去刀上的指纹,把它放在那男人的手里,然后在自己身上找好位置,握着那男人的手一刀扎了下去。拔出来,又向肩膀划了一刀。就这样,我让自己负了重伤。我在警校学过人体解剖生理学,知道扎哪里最能唬人又没有生命危险。做这些的时候,我都没有犹豫,简直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天知道我是怎么做出来的。那天去之前我根本也没有做过什么计划,我也没想过要杀他,更没想过捅自己。我只是下意识地带上了一把刀,一把查不出底细的刀。我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在瞬间就发生的,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就是你说的魔鬼在支使我吧。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就成了一个英雄。众所周知的事情经过,是我在暗中调查黑煤矿的事被矿主知道,矿主约我见面,想要收买我,但我不为所动,心黑手辣的矿主便掏出了刀子,向我下手。我身受重伤,仍然奋起反击,终于将歹徒击毙。出了事之后,那个小煤矿的黑幕迅速被抖开。人已经死了,没人会傻到为一个再没有用处的死人撑腰的地步,加上死去的那两个矿工的家属坐在政府门口哭天抢地,当官儿的、当差的都唯恐自己沾上嫌疑,根本就没有闲暇顾及一些小小的疑点,比如我一个片儿警,为什么突然去查一个辖区之外的煤矿,又比如为什么我查到了情况,却不向领导汇报。很快小煤矿就被查封,没收非法所得,而那矿主只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他的前妻早恨他入骨,儿子尚小,现任女朋友苏婷婷也绝不会提出什么异议。于是这件事便这样了结了。以比我预想的更好的方式了结了。我直接被调到了市局刑警队。苏婷婷呢,彻底没了靠山。而我却突然长成了一座山,我被嘉奖,被重视,前途无限光明。她只能回到我身边,这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她在我住院期间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地照顾我,她摸着我腹部一圈一圈的绷带求我原谅她。可就是在那时候,我突然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厌恶。我突然就不爱她了,我讨厌她,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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