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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什么名字

时间:  2024-04-04   阅读:    作者:  杨仕芳

  他们向他叫喊,并不停挥手,像两根被风刮的枯枝。中年人看到了,心里过意不去,不想让他们等太久,于是撒开腿往山坡上跑,竟发现自己身轻如燕,没几下就跑到那棵树下,气不喘脸不红。他正打听李光荣的事,两位老人不容他说话,拉住他的手就往坡上赶。他见他们脸色着急,猜到发生了什么,把话咽回肚子去,跟着他们往坡上赶去。

  他们走进一扇虚掩的木门,门框因雨水浸湿开始腐烂,有两棵小草从腐烂处钻出来,惶恐不安地垂在那里。屋里挤站着好些人,有男人和女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看到他走进来,自觉地让出一条道,那条道的尽头,是一张靠墙的床铺,一个老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奄奄一息,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动一下,还以为是一具死尸。屋里没人开口说话,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都用目光跟他打招呼:你来了,你总算到了,快过去吧,老人快撑不住了。他想问清到底怎么回事,双脚已不自觉地挪向墙角,这原本不是他的意愿,却有股力量在背后推着他。

  有话就快说吧。

  郎中对他点点头,然后退出屋外,众人也依次退出屋外,剩下他和床铺上行将就木的老人。老人看到他,嘴唇抖了抖,发出一丝嗡嗡声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连忙把耳朵贴过去,依然分辨不清老人的话,像是说回来了就好,又像是说把我埋在你妈坟旁。他不由着急起来,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到底是谁?老人嘴巴不停地抖动,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使尽力气把手伸过来。他连忙轻轻地握住那只干瘦得皮包骨头,像枯枝的手。老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接着慢慢闭起来,手也逐渐变冷、僵硬,最后从他的手心滑落,脑袋往旁边一歪,不动了,断了气。中年男人一时发蒙,紧盯着死去的老人,想着这是自己的父亲啊!顿然悲伤涌上心头,越聚越多,终于塞满他的内心。

  啊——

  一阵干号从他嘴里喷发而出。屋外的人们纷纷涌进来,见到老人死了,依次默默地走到他身旁,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给予他安慰。

  次日,人们把老人送上山,埋在他妻子坟旁。葬礼很简单,连吹唢呐的师傅都没有,只请一个清瘦的巫师来超度亡魂。中年男人披麻戴孝,他不确定该不该这样,但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而且必须那样做,当他正想问清事情时,几个妇人已经把孝衣套在他身上。他想那就等葬礼过后再问个明白。当人们把棺材放到坟坑里,接着往坟坑里填土,他内心里已无悲伤,他却在脸上挤出孝子该有的痛苦和悲伤。送葬的人轮流走到他身旁,往他面前吐一口唾沫,那是驱逐身上的邪气,又在他面前跺一下脚,彻底地把恶魔赶走。人们做完这些,逐一跟他握手,让他节哀。他向每个人点头答谢。

  老人的葬礼结束后,他向人们打听自己与老人的关系,人们奇怪地望着他,说我们不认识你。又说,你不是老人亲戚请的代孝公司的人吗?他惊讶地盯着人们,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他在人们的脸上,没看到半点儿虚妄。他回到老人的屋里四处翻找,没有找到一张他的相片,也没找到一件能勾起他记忆的物件,终于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中年男人回到河边小屋,老人见他沮丧而迷茫,便劝告他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又说,到工地找个活儿吧,我在那儿有熟人。中年男人机械地点头答应,他不知道该干什么,却清楚应该挣钱,因为活着总要用钱。

  他来到工地干活儿,就在工地上住,他干活儿肯卖力气,从不偷懒,又直来直往,工友们都喜欢他,觉得他是个实诚人。每当听到工友们夸赞,他心头总是陷入一阵虚空,继而涌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我到底是谁?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一个守法的公民,还是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的混蛋?他每回都被自己问住,便使劲儿地甩着脑袋,甩掉那些令人不快的想法。工友们没人像他那样心事重重,尽管干得灰头土脸,总是乐哈哈,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烦恼。他羡慕他们,乐意融入其中,梦想也活出轻松模样。

  后来,他才发现工友们各有烦恼。他最先发现小孙有问题,他高中毕业后就来干活儿,已经在这里干了四年,至今还没谈过恋爱。有天晚上他半夜起床,看到小孙独自一人蹲在沙土上抽烟,也便爬到沙堆上蹲着,两人一起抽烟,身后的脚手架上悬挂着吊灯,映照几台还没卸下沙土的汽车,地上到处堆放砖块和木头,远处的天空星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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