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美美二十几岁,弯弯眉,弯弯眼,不笑也像笑着的眉眼,很讨人喜欢,她大专毕业,又没找到满意的工作,又爱贪图虚荣……于是,就找一条捷径,傍权势,时美美刚刚认识的男人叫吴启仁。晚报总编,爱好摄影,他抓拍了一张叫“甜蜜蜜”的相片,是在一个雨夜拍的,穿花棉绸睡衣的女人抱着一只猫,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深情对望……那男人只是个侧影,但时美美一眼就认出了他,于此,吴启仁得知男人就是北城的煤老板之一:梁贵今。
梁贵今移情别恋,解语恨之入骨,但也只是打落牙带着血往肚里吞,不能和别人说。偶尔和表妹时美美诉苦:“你找男朋友,千万不能听他甜言蜜语,他今天和你献殷勤,明天就会和别人。女人一生孩子就完了。再怎么压抑、委屈,也不能丢下孩子自己快活去。”
“梁姐夫真和杨二有关系了?”
“他都承认了,还怪我满足不了他。”解语羞愤交加:“你别和姑妈说,让她操心。他说死了也不离婚。”
看解语如此被动,时美美嫌她窝囊:“要我,先把杨二打个半残。”
那时候,时美美刚和人合伙开了公司,梁贵今拿出两叠百元、两叠五十元的人民币,共三万元给她时,眼睛望天脸上一副似笑非笑,说,“给你做嫁妆了。”时美美一直欠着梁贵今的钱,她觉得梁姐夫还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一定是杨二主动勾引了他,看看吴启仁无意间拍到的那张相片:杨二披散着头发,花睡衣的领口开得很低,露出深深的乳沟,那笑意,那眼神,比黄片还黄……因为同过学,不好直接出面,为了给解语出气,更是为了发泄窝在心里的无名火,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时美美找人砸了“今潮”里里外外的所有玻璃……玻璃的碎裂声惊动了夜巡的民警,几位聚在一起,肇事者早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猜没猜到是时美美干的,以后,杨二见了她非但不恼,还请时美美吃饭,又送她时潮衣服,亲密无间说:“美美,在北城,就数咱们俩近了。上学的时候,常去你家吃饭,你妈对我好,我忘不了。店里有适合她的衣服,你就拿。”一番话,说得时美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杨二也是生计所迫。她和梁姐夫混,还不是想要些钱?她那个病猫似的男人,指不上事。有了这样的思想作底蕴,时美美再见了杨二,就不那么恨了,过了一段时间,杨二又像是无意间和她诉苦:“没想到,梁贵今的妻子是你表姐。知道了这层关系,我提出分手,不看僧面看佛面。美美,我不能对不起你的。可是梁贵今不肯。服装加工基地他还帮我贷的款,也不能太惹恼他。美美,你千万别记恨我。慢慢我会和他断的。”说着话,杨二还装模作样抹了抹眼睛。
真是的,受伤害的又不是你,你又没损失什么,假模假式给谁看?时美美瞧不上杨二的虚伪,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觉得解语也有责任,解语就是太认死理了,从来不知道变通。在时美美的印象中,解语一直是固执的,清汤挂面式的直发,多少年不变;镂空的绣花衬衫,多少年不变;直板诺基亚手机,多少年不变;甚至爱吃一种小食品“甘草杏”,多少年不变,那有什么好吃的?不过就是“酸酸甜甜”,小孩子的口味。后来,在何可至调到外地任职,解语不怕长途颠簸,双休日去看他,还给他织毛衣,并且,和时美美说:“今生今世再也放不下这个男人了。”如此,天长地久地爱一个人或者地久天长地恨一个人——不变。在时美美看来,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都什么年代了?眼睛一眨一眨,一天就过去了,无论生活方式还是情感方式,都瞬息万变!说到婚姻,就算梁贵今外面有人,他还顾着家并不想离,为心理平衡,你也找个不就得了。时美美回过头去劝解语:“婚姻是吃喝拉撒,爱情是激动激情,根本就是两回事。你把它们分开来享受便是了。”这是时美美从她的情人吴启仁那里听来的理论,照搬给解语。
解语像是没听清,表情迟滞了一会儿,忧思恍惚地摇头,眼睛里闪出一抹冥顽不灵,反而提醒时美美:“别上男人的当。吃喝拉撒才是长久的日子,激动激情只是一时的过眼烟云。”
“生活不都是过眼烟云?”时美美哪里肯听。
时美美和吴启仁是在一年前的2月14日——洋人的情人节那天,去参加一位师长的葬礼认识的,师长活了91岁,因冠心病突发死于手术台上。相遇时,时美美和吴启仁还不熟识。哀乐催人落泪,香火悠悠的灵堂前,时美美见一位中等身材,偏瘦,寸发向后梳,算不上气宇轩昂,却有着很机灵的眼神,眼角处不时闪出温暖的笑意,动作间充满张扬的、朝气蓬勃的男子捏起一撮香,燃了。给跟在他身后包括时美美在内的每人都分发了一支。
“要跪吗?”不知谁小声问。
“不要。”吴启仁低声道。他作个揖,深深地鞠了一躬,把香插入香炉中。
时美美和其他人学着他,依样画葫芦。
听一起去的同学说,吴启仁是比时美美她们高三届的校友,那家伙路子野,三教九流的人全混得熟。是《北城晚报》总编,他的摄影作品得过好几次国家级的大奖……在外面还开着一家广告公司,叫“360工作室”,法人是他的叔伯表亲。
时美美一见之下便觉出了他的吸引,后来,时美美想:也许吴启仁并没有那么出众,主要是那段时间,她活得有些生腻,活得有些不耐烦,活得有些太无滋无味了,需要来点什么的“刺激”。比如:和陌生人亲密。时美美最喜欢杜拉斯那篇《波尔多开出的列车》,其中有这样的场景描述:列车的包厢里,一个年青的男人问起她的家庭情况,俩人聊着天,夜渐渐地深了,他们发现所有的人都睡了……“就这样,突然一下,开始了,就在同一时刻,转眼之间,千真万确,而且方式很粗野。在这个时候,这类事是决不说的,特别是在那种场合,这一来,我们就不可能再谈话了,也没法再看谁。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被击倒了……后来困了,在这过程中也渐渐睡着了。凌晨时分,它又来了,身体交织在一起;再一次睡着了……醒来,天亮了,那个人的座位空着,他已经下车了。”多么刺激的一幕,时美美拉了拉自己的黑皮裙,皮裙很短,下面是高过膝的黑色皮靴,她知道她那个样子——很“性”感。时美美用眼睛瞟着吴启仁,往他近前凑着,吴启仁对这个身材高挑、线条分明、长着甜蜜脸儿,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在笑的小师妹亦有异常的好感,他主动过来搭话,俩人从国际当红影星说到北城新建广场的雕塑风景,从生活说到情爱……竟然是相见恨晚。
葬礼之后,俩人结伴离去,这才发现北城的街面上到处飘着玫瑰花香,不时有手牵手、肩并肩的情人们相携出现,因为美好气氛的感染吧?吴启仁从一个静静地守着并不叫卖的花贩手中买了九枝鲜红的玫瑰,双手举到时美美面前,说:“今天有幸认识你这么可爱的小师妹,送你九枝花,祝你快乐!祝我们的友情长长久久。”听得时美美热血上涌,她看着那意义明晰而又暧昧的玫瑰,怕有刺,又觉唐突……终究不愿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接过了花,连说,谢!
“谢什么?谢我的情还是谢我的爱?”吴启仁语气是调侃式的,神情中却流露出不易察觉的认真。
“你讨厌。谢你送花不对了。”时美美一张慌由不得带出口头禅,而且是半娇半嗔。哪知“讨厌”二字更显得亲近,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嘛。吴启仁斜起眼,笑着看她,一只手顺势轻托了她的腰,腰间的热立时间传遍全身……她轻扭了一下腰肢,装作不在意。俩人一路聊着,吴启仁并没说他的家庭状况,但他接了两次电话:“还在外面,一会儿”、“说不上来。”都是极尽简短的回了,时美美隐约听到,判断出电话那边是他的家眷。这也正常,时年,时美美二十七岁,吴启仁起码三十出头了,而且事业有成,没有家眷反而是怪了。可有又如何?人处于什么样的生命状态都不妨碍他(她)去爱与被爱……一直送时美美到她家楼下,吴启仁紧握着她的手,表达了再见的意思。时美美欢心地点头,算是首肯。
……再见吴启仁,是隔不久之后的一个艳阳天,他先给她拍照,又请她午餐,一片滴着辣汁的涮羊肉蘸着喷香的芝麻酱,送入口中,热气缭绕中,他说:“一见到你,就开心。”
“你贫嘴,是不是见了女的都这样说?”时美美伸开手指,看着指冠涂得莹洁剔亮的指甲,并不真恼。
“没有。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我要是个二流子,你一定不会理我。看见我的电话也不接。”吴启仁这句话厉害,深谙女性心理。女孩子都自视甚高,相信自己有火眼金睛的本事,不会看错人。
自从和XX有过不愉快的记忆之后,时美美觉得男人们其实都是一路货色,不管对方是高官厚禄还是平民百姓,见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套近乎,有的人只是表面上装正经。
饭后,去了吴启仁的办公室,胡桃木装饰的壁板、落地书架、一沓沓书报和软皮椅都让人想到这是总编办公室,他拿起一次性纸杯,问:“茶还是橙汁?”
“橙汁。”事实上,她有些内急,又不好马上去卫生间。他给她看刚拍的姿态各异的照片,俩人离得很近在电脑显示屏上翻阅那些看上去很美的照片,时美美不时惊呼着:“这是我吗?还是你用了什么特技?”
“你比相片好看多了,我随便处理了一下。”吴启仁并不否认特技的说法,他眼盯着显示屏,手却准确地伸进了时美美的衣服,这句水分很足的话让时美美心跳加速,“你的心跳得这么快?”他汗湿的手又在她胸前急促地捏摸着。
“不跳?那不成死人了。”时美美身体发软……就在那张软皮椅上,时美美的腿被举上他的肩头……刺激,一如“波尔多开出的列车”……
至此,俩人成了意义模糊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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