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海誓山盟的爱，最后都落入了俗套;而他和她，从来就没有说过那个字——爱，怕亵渎了它，也怕用滥了它。

　　周一，得和何可至一起去省里开交流会，解语精心选择要穿的衣服，初夏，室外的气温骤然升高了，可以穿稍薄的裙装了。每次跟何可至外出，解语总是要在穿黑、白条相间的高领还是浅绿色V形领抑或淡紫色带粉腰带的衣衫中举棋不定。穿什么衣服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在这个最简单的问题上停留很久，是因为，她在乎他。

　　和工业园区原先的老主任简单粗犷的工作作风相比较，何可至上任没多久，就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评，无论和驻地企业家、工商税务还是同事打交道，何可至都是设身处地，不温不火，从解决问题的角度出发和人商讨……办事不拖泥带水，不摆花架子，不扯皮，人们都说他有能力，有魄力，有魅力。

　　他的魅力让解语心心念念，心有牵丝……搅乱了她每个晨昏。多少次，和何可至行走在路上。他开车，她坐副驾座上。那是解语心情最好，感觉最幸福的时光……没有人能打扰，也不必为私情走光而担心。而且，解语不用向左偏脑袋，就能听得清他说的每个字句。他和她说话，都是最贴心的。他会说：“我没告诉过你?小的时候，暴雨前，去水库里打鱼，回来被父亲揍。天黑黑，独自在门外，真想出走。又胆小不敢走……我没告诉过你?”

　　……何可至每说一件事，总是用“我没告诉过你?”开头，好像他和解语相处了一百年了，他的所有细微琐碎她都该知道。对他的话题不一定都感兴趣，让解语心中暗暗欢喜着的是，他和她说话的语气。亲切、直率，完全没有虚假和隔膜。顺畅地从她的左耳流入她的心扉。

　　两人之间的好感，甚至于情爱，都是解语从何可至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中体味出来的……平常的日子，两人见面，多半有人在场，不便说什么，连表示欢欣的笑意都不能轻易流露，只是用眼神交流，解语时而哀怨时而急切的眼神牵动着何可至，心里的意思都在不言中。没有借口，没有堂而皇之的理由。不像少男少女那样的爱，可以理正气壮的花前月下。婚姻之外的爱只能是“廊桥遗梦”式的作个补充。

　　所以，多数被称为情人的，都有点隐隐蒙蒙的疯狂。

　　解语和何可至，并不能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人。一是从来没有正面提过这话题;二是从来没有过肌肤交往。解语对何可至，只是心存好感……走着、站着、坐着，特别是在暗夜醒来的时候，总是牵肠挂肚思念着……他的不动声色，他的似笑非笑，他的健谈，他的沉默，特别是他的翩翩风度。解语不止一次想过：这世间除了何可至，再没有男人配用“翩翩风度”来形容了。因为欣赏何可至不同凡响的风度，而渐渐深入他心灵的女人，就是解语。网名语人——“语”和“雨”是谐音，解语少语而特别喜欢雨，喜欢听雨打芭蕉的噼啪，喜欢看雨自天而降的气势，喜欢在淋淋淅淅的雨中散步，而且仔细回想起来，人生所有重大的遭际都和雨有关：雨丝纷纷中参加决定命运的考试，连避雨都不敢，跑到考场，人成了落汤鸡;一次精心策划的约会又被雨淋得“落花流水”……过后想来想去，这一切都有点“天意”。雨，总是给她如此幽深的记忆：一切的思绪都是从某个寻常的雨天开始……同学聚会，他送她回家，在雨中，他给她披上一件暖暖的马夹;桃花丛中，在众人的热情下，他和他们合影，她站在他的身后，他背后没长眼睛，任何人的背后都没长眼睛，但他发现了她，把她让到他的眼前，那样自然而然……周围都是羡慕的眼神，解语由衷的浮上了一层笑意，她很少有那样发自内心的笑。之后，无论多晚，他俩每天都要互发短信，比如：

　　何：睡了?

　　解：还没。

　　何：早点睡，做个好梦，梦中有我。

　　解：还是不梦的好，免得心伤。

　　何：我伤了你的心吗?

　　解：哪有?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快乐的。

　　何：我们有太多的相知，还有太多的不知，所以和谐。

　　解：和谐可能是因为性格互补。

　　何：准确。你B型，我O型。

　　……

　　俩人的短信像在讨论什么深奥玄虚的人生问题：

　　那种心心念念，

　　那种心有灵犀，

　　那种牵肠挂肚，

　　那种走火入魔——不是场中人，永远不能体味。欲语还休，欲罢不能，入睡前或是早上醒来的刹那，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必定是他，这是爱吗?如若不是，那是什么，解语常问自己：是爱理想中的影子，还是爱他?

　　～

　　一路心情雀跃，去到省城人民会馆，两人在众多文质彬彬的身影中坐定，交流会半天就完了，内容乏善可陈，一些自称专家学者的发表或长或短的讲话，众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短信往来。每位讲完了，都有一阵不带情感色彩的掌声鼓励，值得一提的是会完后的红酒午宴。给相互有好感，想交流的人提供了一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他和她轻碰了杯，心里想的不知是什么?眼睛里交流的却是深深的、让她心潮波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