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师是最早引领我们接近学术的人。他不仅传授知识,更启发我们去思考,也愿意把自己的阅读心得和最新研究成果无私分享给我们。他经常发表文章,有时在上课时给我们讲,有时也以其他方式告诉我们,让我们去读。一次晚自习辅导答疑,他来到自习室巡阅。大家静静地在教室看书,他转了一圈,见同学们没有什么问题就走了出去。门刚关上,突然又返身进来,站在门口大声地说:“我的文章,发表在《人文杂志》第四期,你们去看!”话音一落就关门又出去了。教室一阵骚动,大家窃窃私语地模仿他的语言和动作。突然,他又推门进来,站在门口举着右手大声说:“不对,是第三期!”然后又转身关门走了。教室里顿时哄堂大笑,哈哈,这就是典型的傅正乾风格。毕业后,虽然我没有继续现代文学的学习和研究,但傅老师仍关注着我的进步。有一天,我俩在图书馆旁的路上迎面相遇,简短的问候便各自离去。走了一段,突然听到背后一句大声的西安话:“陆三强,你的文章,老师读了,写得很好!就这么写。”我回身一看,傅老师站在远处,手高高举过头顶向我招着。望着远处傅老师伟岸的身材和他特有的手势,我心里暖暖的。原来是他在《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而同期也刊载了我的一篇文章,他想起了便及时给我以肯定和鼓励。
傅老师不像有些教师对作家作品有所偏好,他能平等地对待任何风格流派的作家,对每一位都充满感情。讲鲁迅时深入浅出,耐心细致;讲郭沫若时激情澎湃,生动形象。既不褒鲁抑郭,也绝不扬郭贬鲁,不因个人喜好而有所偏废。他能进入一种“无我之境”,讲着讲着就沉浸在了作家作品之中,而同学们在其感染下也沉醉在了他那生动形象的讲述中。他研究郭沫若、讲郭沫若、写郭沫若,对郭沫若充满感情。有一次赴京参加郭沫若学术研讨会,会后参观了郭沫若故居,回来激动不已。上课时大讲会议盛况及他的发言如何受到代表们的关注。当然,这些都在我们意料之中。让大家吃惊的是他盛赞郭沫若故居宏伟壮观,敬仰之情溢于言表,激动地对我们好有一比:“郭沫若的办公室跟联合教室一样大!”联合教室是学校的大礼堂,即现在雁塔校区的“积学堂”。我们的开学典礼就在此召开,后来也在这里听报告上过些大课。大家听得瞠目结舌,感慨万千。以至于几十年都没忘,一直记着这句话。有次出差北京,忽然就想起当年傅老师的惊叹,冲动之下来到了前海西街十八号。震惊和感慨亦如当年!郭沫若故居占地七千平方米,建筑面积二千二百多平方米,办公室确实气派。此地原是清代和珅的王府花园,和珅被抄,花园遂废。后来成为恭亲王府的草料场和马厩。民国时,恭亲王后代把此地卖给达仁堂乐家药铺作为宅院。新中国成立后,这里先是蒙古国驻华使馆馆舍,后来孙夫人宋庆龄也住过。郭沫若在此度过了他一生中的最后十五年。
傅老师正直而有良知,关注社会发展和民生福祉。他讲课时能联系当下,针砭时弊。谈到社会风气时,给我们讲了一个他经历的被以貌取人的故事。当年下放陕南劳动,一次回西安,当地老乡请他帮忙买药。他长时间在农村劳动,脸晒得黢黑、胡子拉碴,衣着朴素,头戴一顶破草帽,一到西安就直奔药店,进得门来却不招营业员待见,爱搭不理。老师窝了一肚子气,就先回家了。“我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上呢子褂,领着我两女儿、穿着花裙子。当我们再次去药店,才一进门,就见刚才那位营业员面带笑容热情地迎上来说:‘同志,你要买什么药!’”傅老师边说边表演,画面感极强,把那种前倨后恭、看人下菜的丑恶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傅老师做人严肃认真,讲课做学问一丝不苟,但日常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他爱抽烟,上课时开玩笑地说:“讲课的时候,要抽‘大前门’,提神;写文章,要抽‘金丝猴’,不能顶火,打断思路;平常嘛,‘大雁塔’,乱熏呢。”下课了,班上抽烟的同学就会上前递上一支好烟,让他休息休息、提提神,一会儿还能讲得更来劲儿!他有一次课上豪迈地说:“我当年,一顿是两份羊肉、八个饦饦。吃完以后,我步行八十里,回蓝田了。”那气概着实令我等佩服。留校后,我和现在文学院的高益荣教授去吴家坟尝试了一下。我俩自认为饭量很大,俩人要了两份羊肉、八个饦饦,吃倒是吃完了,可下午饭直接免了。在傅老师面前,学问不行,吃饭也甘拜下风。傅老师这饭量,打下了身体好的基础,也如此才能讲课声如洪钟,阶梯教室直接不用麦克风!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