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站起不盈数丈,躺倒也不过数尺,尺于丈之间就是丈量灵魂的尺度。一片站立的树是一个地方灵魂的美景展示,一片躺倒的树是这个地方灵魂在集体死亡。
在外行走,常有绿树映掩的村庄撞进眼帘,树木和村庄相融交映,相辅相成,是村庄在树木里还是树木在村庄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一棵棵翠色诱人的树木环绕着村庄,村庄也在树木里更显妩媚的时候,内心顿生一份宁静和祥和。因此,我固执的认为,树木就是村庄的精神,是村庄的灵魂,村庄在树木中青春依旧,精神永远不老。这纯净美丽的景象就会把我潜藏的一个渴望唤起,那是因为家乡。
面对这些村庄,心中莫名地翻腾着一种对家乡怪怪的厌弃,细细想来这归结于家乡的树木。其实,要看清自己家乡样子,还得借助外人的眼睛。很多年前和邻乡一位当过支书的老人说起我的家乡兴仁,“一个村庄里连个树都没有,那地方有什么好啊!”他的这句话叫我的心跳了一下,痛了一下。以后回家乡,我好像也用一双外人(在外多年,我在家乡的眼里已是了外人吧!家乡没有我立足的一寸土地,有的只是父母兄弟,还有无法割舍的故土情结)的眼睛,看着魂牵梦萦的土色故乡,任由五味交替腌渍灵魂。
长在我记忆中的家乡的树林,又一次走记忆走进了心灵。写写家乡树木的愿望驱使着我,却不知该如何下笔。一棵树站起高不盈数丈,躺倒也高不过数尺,尺与丈之间一种情感在依恋着痛楚着,无法走出。现在家乡几乎看不到到树木,一个个村庄赤裸裸地矗立在黄土地上刺目刺心,灰蒙蒙地缺少生机和灵性,一种悲哀的情绪也在肆无忌惮地弥漫着。
我们生产队以前有一片几百亩大的树园(那时,每个队都有集体的树园),绿在村庄的东南角,园子里长满了杏树、桃树、柳树、榆树、沙枣树。那里是我童年的乐园。童年伙伴白牛的爷爷给集体看护树园,每天放学,我俩就在树园里铲草玩耍。春天的榆钱,夏天的酸杏,秋天的毛桃和沙枣就是我们童年最奢侈的果品。离村庄不远的看头山是公社的林地,山上也长满了榆树、沙枣和毛桃树。春天,淡淡的花香弥漫,不由得深深呼吸想把这清香的空气永远留存。
小时我们淘气,经常去看头山上偷摘毛桃子,看护山林的刘叔叔是我们队的社员,一次我俩躲在为看护山林挖的土窑里,被他堵个正着,他揪着我俩的耳朵,出了窑洞手一松我俩一溜烟儿跑了,他还在后面诈唬着喊抓住。那时家家门前几乎都有榆树、沙枣树、白杨和柳树,虽然不是绿树隐掩,门前的翠绿也散发出勃勃的生机。春天,捋来榆钱蒸“穹馍馍”,伙伴们换着吃,看谁家做的香。
家乡的树木远远不止这些,七横九纵的防风林体系有好几千亩,大多数是榆树、沙枣树、柳树和杨树。这些树木里有我们学生时付出的劳动,每年植树造林,在老师的带领下去植树,我们拿上铁锹和水桶,一路打打闹闹地向植树地点走。那浸透了我们汗水的树木和我们一起成长。如今,我们中间很多人离开了家乡,这些树也离开了家乡,它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会梦回故乡?
那这些树木呢?我问过很多家乡人,得到的结果让我有了羞愧感。包产到户后,树园也分片到户了,便陆陆续续砍伐,能用的被搭了棚圈,不能用的砍了烧柴。现在树园的旧址已住满了人家。一段时间,政府为了减少开支裁减了护林员,防风林划片承包给个人。砍伐又开始了,罪恶也开始了。村庄里的树木也因庄院的改建了无踪影,家乡很难看到树的身影了。环境一天天恶化,黄土地上就剩下村庄和人。荒凉的村庄散发着缺少生机和活力的土灰色,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的家乡人抬头看天盼望下雨,但是干旱日盛,收获年少一年。为家乡伤痛的时候我也为家乡的树木负疚。
我忘不掉四棵树,那是公路边一排高大的树木里紧挨在一起的四棵最大的柳树,我们的童年曾经仰望着树顶喜鹊的窝,多少次爬上树顶拿下喜鹊蛋,又在大人的骂声里依依不舍地放回去。那些树如今都倒在家乡的斧头下了。一天,我的一位表叔走亲戚回来,夜很深了,走到四棵树跟前,差点儿碰上停在路边的一辆小拖拉机,夜色里隐约看到四棵树已被砍倒一棵,几个人在旁边站着,他喊了一声,有人手拿木棍向他走来了,他赶紧骑车跑了。天亮了,四棵树变成三棵树,不久四棵树那里就没有树了。走过家乡集市,看见摆卖的家具我总怀疑是四棵树的躯体做成的?
家乡的树木不复存在,写这些文字时我心痛如割。呼唤树木——我想以此命名此文,最后用了现在的题目,希望家乡树木成行、绿荫映掩,让家乡在诱人的翠色里恢复生机修养灵性。
前不久和童年伙伴聚在一起,说起童年趣事,说起看头山、树园,也谈到家乡的生态现状。山上坡地因退耕还林种植了柠条,今年的雨水好,山上能看到绿色了。所栽植的树木,因为干旱,成活率不高。家乡恢复绿色家园的难度很大,但庆幸已经迈出了这一步。
一棵树站起不盈数丈,躺倒也不过数尺,尺于丈之间就是丈量灵魂的尺度。一片站立的树是一个地方灵魂的美景展示,一片躺倒的树是这个地方灵魂在集体死亡。家乡在树木里何去何存?我当然希望家乡父老看到这些文字,让家乡成为绿丛里的村庄也应该是家乡父老的心愿吧!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