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婶的嫌弃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摆。”四婶慌忙的说。
“祥林嫂,你放着罢!我来拿。”四婶又慌忙的说。
“你放着罢,祥林嫂!”四婶慌忙大声说。
小说中的四婶看上去比较和善,她愿意留下祥林嫂做女工,祥林嫂离开后她还会偶尔提起这个人;听再次上门的祥林嫂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时,她心软了,留下了这个寡妇。也许四婶一开始是同情祥林嫂的,但当祥林嫂不像先前那样能干时,作为雇主的她便有些不满。
同时,四婶深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认为改嫁且再次丧夫的祥林嫂“败坏风俗”,不再具有参与祭祀的资格。她对祥林嫂所说的三句话,前两句先喊名字再下命令,虽然语气着急,态度还算温和;最后一句先喝令再喊名字,语气更强烈、态度更严厉,对祥林嫂的打击也更加致命。这声喝断让祥林嫂明白:即使自己捐了门槛,也不会被宽恕与接受。四婶的这几句话,虽不像鲁镇看客的冷言冷语和柳妈的讥讽那样直接伤人,却将祥林嫂彻底推向绝望的深渊,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2
四叔的默许
“可恶!然而……。”
“可恶!”
“然而……。”
四叔在小说中话语不多,鲁迅先生更多通过“皱眉”这样的神态描写,鲜活地塑造出一个专制、霸道的封建家长形象。在祥林嫂被婆婆抢走之后,四叔说了两次“可恶”“然而”,但都没有讲完整,给读者留下了思考空间。对于第一处表达,我们可能还不太能摸清鲁四老爷的心理。作者之后将“可恶”和“然而”分开写,中间插入四婶和卫老婆子的对话,帮助我们更准确地理解鲁四老爷的想法。
细读可知,四叔说的“可恶”是对卫老婆子的厌恶。她作为荐引女工的“中间商”,却勾结“卖家”合伙劫走祥林嫂,两头赚钱,且损伤了鲁家的脸面,四叔因此很愤怒。令人玩味的是最后的“然而”,这是个有转折含义的词,我们可以推断四叔想说的也许是“可恶!然而祥林嫂是偷跑出来的,被绑回去也应该”“可恶!然而祥林嫂走了更好”“可恶!然而她婆婆这么做也可以理解”……四叔的未尽之语暗示我们,他其实默许了卫老婆子等人的行为,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在封建礼教的价值观中,祥林嫂是属于夫家的,即使丈夫死了,夫家也可以任意处置她。
3
看客的冷漠讥讽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下雪的时候野兽在山墺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雪天是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会到村里来……”
“我真傻,真的,……”她开首说。
“是的,你是单知道雪天野兽在深山里没有食吃,才会到村里来的。”他们立即打断她的话,走开去了。
回到鲁镇的祥林嫂,不断跟别人讲狼吃阿毛的悲痛经历,渴望得到别人的倾听与同情。一开始,大家还会站住听一听,掉几滴泪表示同情;渐渐地,人们厌烦了,对她的故事的态度也从猎奇到麻木再到嘲笑。他们不仅没有耐心,还会自以为幽默地打趣,在别人的伤口上反复撒盐,以此显示自己的优越,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鲁迅先生说过:“群众——尤其是中国的,——永远是戏剧的看客。”看客们的冷漠麻木和语言暴力,就像一把又尖又冷的刀,扎在祥林嫂的伤口上,将她逼向死地。
4
知识分子的逃避
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祝福》中对“我”有多处心理描写,其中“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这句话出现了两次。第一处是在“我”回到故乡鲁镇后,发现故乡的一切都没有变——“年年如此,家家如此”,自己与朋友亲戚谈话不投机,很是无聊,便计划离开。鲁迅先生写“我”的这一决定前,特意描写了四叔的书房。四叔是个老监生,是封建礼教的捍卫者,他书房中摆放着很多理学典籍,贴着展现理学家价值观的对联。“我”这个现代知识分子与停滞不前的鲁镇社会明显格格不入;四叔封建学究式的书斋氛围,更令“我”感到窒息,因此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我“决计要走”的另一个原因,是与祥林嫂的相遇。面对祥林嫂关于“人死后是否有魂灵”的追问,我吞吞吐吐、含糊作答,又因害怕担责而匆匆逃开。这种对苦难的逃避让我觉得不安和惭愧,更想远离鲁镇。过了一夜,“我”的不安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因为天气阴沉而添了几分不祥的预感,想走的心情达到了极点。第二处的“决计要走”,更加明显地说明“我”极度害怕与祥林嫂产生牵扯。对于这种心理,钱理群先生分析认为:“‘我’再次‘明天决计要走’,这再度离去多少含有对家乡现实所提出的生存困境的逃避性质。”
小说中的“我”是同情祥林嫂的,有善良的一面,但也有软弱无能的一面。面对穷途末路的祥林嫂,“我”作为“昏睡中醒来的一员”,却毫无救助的力量。当封建礼教张开吃人的血盆大口时,“我”只想赶紧离开。两句重复的话,体现了“我”作为现代知识分子代表的行为选择——逃避。
可以说,对于祥林嫂的悲惨死亡,表面上没有刽子手,但其实是一场集体无意识的“谋杀”。四婶的嫌弃与呵斥、四叔的冷酷与默许、看客们的冷漠与嘲讽以及“我”的自私与软弱,都将祥林嫂“往死里赶”。鲁迅先生用近乎绝望的笔调写下《祝福》,但他在《我之节烈观》中又怀着希望地写道:“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强暴。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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