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有我在,你放心吧。”我第一次见柳蝉嘶对我笑,少年眉眼弯弯,新月似的。
5
天真的我以为那天过后柳蝉嘶对我的态度会有所改善,但结果是,他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他的认识。
当着众人的面怼我根本不算什么,准备参赛作品的过程中,我才真切感受到什么叫“被泼冷水”,什么叫“身心俱疲”。
“细节太死板了,重来。”
“远山渲染得没韵味,重来。”
“树枝画得太僵了,重来。”
……
我的画被他打回来重画了无数次。我不知道我的画技是否精进了,但我如今能在三分钟之内把宣纸裁成完美的燕子风筝形状,炉火纯青到可以出门摆摊卖风筝的程度。
废稿在桌角堆成了小山,却换不来柳蝉嘶的一句称赞,我真的好难。
于是我总被留堂,柳蝉嘶倒不会在我画画的时候指指点点。他有时坐在一旁画画,有时看看书,有一天他像是累了,趴在桌上歪着头看着我画画,眼睫毛低垂下来,样子乖得不得了。
只有我知道他只是外表人畜无害罢了,一沾上国画,简直是个小魔鬼。
窗外的风吹得院里的竹叶沙沙响,当我画完最后一笔,柳蝉嘶直起身来细细品了半天,点头说:“嗯,可以了。”
我克制着想大笑的冲动:“那我送去装裱了?”
“不慌。”柳蝉嘶拿出了另一张画,那不是我第一次画给他看的草稿吗?
“拿这张去参赛,你觉得怎么样?”
我震惊得无话可说,柳蝉嘶此举完全就是传说中的让人修改了N次、最后还是觉得初版最好的无良甲方。
柳蝉嘶说:“我不是故意要整你,其实在不带目的性的心境下完成的画最有表现力。”
“只是。”柳蝉嘶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你的基本功不足,想要你能静下心练一练基础罢了。”
自从那天和我长谈后,柳蝉嘶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知道我气性不小,选择用这种方式让我练基础,前后种种,可谓良苦用心。我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说柳蝉嘶通透了。
“不过我不会干涉你选择作品的自由,第一张或者最后一张,你来决定吧。”
我依言选了初稿,柳蝉嘶领着我去了装裱店。装裱完画后猝不及防地下起了急雨,公交站台离装裱店有好一段距离,公交车快进站了,我刚要冲进雨里,柳蝉嘶一把拉住我,把T恤外的衬衫脱下来罩在了我的头上,自己则弓着腰护着画轴跟在后面把我送上了车。
上车后我望向公交站台,在那里狼狈躲雨的人很多,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头发被雨淋湿、柔顺地贴着额头的柳蝉嘶。
我明明没有刻意去找他的位置,倒像他自己跑进了我眼里。
他隔着雨幕同我对视,向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那一刻我的心跳跟擂鼓似的,脸上也不自觉地发起了烧。
6
一周后我收到了作品入围的通知,小师兄不愧是小师兄,在他的帮助下,我第一次离自己的目标这么近。
颁奖典礼那天,柳蝉嘶竟然出现在评委席上。虽然我知道他是全国书画家协会最年轻的会员,但真真切切地看见他与一群上了年纪的书画大家一起正襟危坐的模样,那种感觉还是很奇妙。
作品展示环节,各方书画“争奇斗艳”,柳蝉嘶在台上一直如他平时那般神色淡漠,好像这些作品都没入他的法眼。
我的画被搬上去了,竟引起了观众小小的惊呼,我有些紧张,柳蝉嘶却在台上露出微笑。
那一瞬间我仿佛有了底气,举起手机拍照留念时,柳蝉嘶一下子将目光转向我,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躲闪,反而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此刻的他与平时的状态大相径庭,这才像十几岁该有的样子,我看着屏幕里眉目如画的少年,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优秀奖、三等奖宣布完了,没有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主持人开始宣布二等奖,寥寥的几个名字报完,竟也没有我。难不成我是第一?
我又惊又怕又期待,矛盾的情绪在我的胸腔里左冲右突,我真的能得一等奖吗……
“一等奖,杜铭达。祝贺他!”
心刹那间坠入谷底,我整个人都蒙了,潮水般的掌声响彻礼堂,我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身体不受控制般地站起身,我灰溜溜地离开了颁奖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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